山洞里又湿又滑,并不宽敞,甚至难以容下一个成年人,洞内伸手不见五指,水滴从顶部不断落下,赵政伸手触摸岩壁,细嫩的手掌被粗糙锋利的岩石划开了一个口子,他缩回手,低下头向前方走,意外地没有什么阻挡,最多只有一些虫蚁爬到他衣服里。
在一片漆黑中摸索了好一阵,正在担心这是不是死路或者这山洞会不会是某个野兽的巢穴之时,他惊奇地发现山洞似乎变得宽敞了不少,赵政抬起头来,湿凉的山风吹过他的面庞,仿佛能让人忘记不久前烈火的侵袭。
前方似乎有潺潺的水流声,不远处,月光顺着藤蔓爬了进来,星星点点地闪烁在山洞底部的积水上,给黑夜中的旅者以惊喜的安慰。
赵政头一次看清了自己脚下踩着的青苔,湿滑黏腻,顽强地生长,它们以惊人的生命力活跃在湿冷的角落,浓墨重彩地铺衍,烙印在石壁上、朽木上,而此刻,它们像路标一般,指引着出口的方向。
赵政拖着饥肠辘辘的身体,扒开洞口碍事的藤蔓,走出了山洞,头顶明月高悬,山风呼啸。此刻他的衣服已经被山洞里的岩石峭壁划得面目全非,手上也有几处伤痕,鲜红的血迹已经凝固变黑,但他来不及叹惋,眼前的景象几乎让他忘记了思考——
以天为盖地为庐,皓月照耀之下,崇山峻岭之中,依稀可见的座座房屋依山而建,鳞次栉比,盘旋于山腰,底部是交汇的溪水和古老的石桥,整个村庄像是某种有生命的东西,此刻正在黑夜中沉睡。
三面都是高山,塔峰高耸、崖壁连延,溪流从山间泻下,冲击着底下的岩石,在某些陡峭处甚至能形成微型瀑布,在寂静山谷中哗然作响。
鬼斧神工之下,那些连绵的房屋反倒成了山间点缀,仔细听来,远处似乎还有犬吠声。
赵政回头望去,山洞那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脚下是陡峭的山路,四周都是嶙峋怪石,草木横生,他拽着几根结实的藤蔓,向山下缓缓挪动,几颗不大的石头被他踩落,发出令人惊悚的声响。
一阵强劲的山风吹过,藤蔓随风而动,赵政差点站不住,系在肩膀上的包裹眼看要松开,他下意识地伸手保住,一个不察,被飘荡的藤蔓带着脱离地面,又被重重地甩在坡地上,他抱紧包裹,尝试抓住藤蔓,小孩子的力气却不敌山风,他失重般又被甩下,脑袋突然磕上一块岩石,彻底昏了过去,滚下了山坡。
初遇
子方和众人摸索到山洞附近,原本堆积甚厚的落叶几乎被烧了个干净,露出土地本身的颜色,只剩下潮湿不易燃的部分,山洞口的石壁也被烧黑了不少,旁边的一棵枯树从火焰中挺过来,点点火星仍不住闪烁,仿佛在向黑夜叫嚣。
众人中只有子方身量较小,但也要脱下繁重的盔甲,才能勉强进到山洞里,他弯下腰往里面探去,发现了几处被扔下的布料,前面的几处似乎被火焰波及到,后面的则被山洞中的积水浸湿了。
子方回到洞口,向众人道:“这个洞口太小,我估计只有公子曾藏在此处,夫人或许为了保护公子引开了赵人……”
他叹了口气,指着几个人:“看来夫人那边更危险,你们去通知其他几队人去找夫人,这边留下我们几个就行了。”
子方用手捻了一下被浸湿的布条,沉声道:“公子可能从想要从山洞那头出去,估摸着是半个多时辰之前,这山洞太小了,只有我能进去,余下的人在这里等我消息。”
“可是先生,您一个人去会不会太危险了……”一个身材壮硕的士兵有些担忧地探视着幽暗的山洞口,显然为不能亲自前去而焦虑。
“没事,这是唯一的办法了。”子方想了想,余光扫到被大火烧得只剩残叶的藤蔓,“这样,这里很多藤蔓,找几根结实的,首尾捆在一起,把它捆在我手上,你们拉着另一端,如果找到公子,或者有什么危险,我就拉一下藤蔓,你们把我扯回来。”
他小心翼翼地扯着藤蔓向山洞前方探去,不时估算着距离,山洞狭长漆黑,不知走了多久,微弱的山风忽然袭来,前方似有光亮,子方精神一振,往后高声喊道:“山洞有出口!你们听得到吗?听到的话拉一下藤蔓!”
回声在洞内荡来荡去,但是没有人回应,洞顶的岩石倒是被这声音震慑般颤动——看来确实太远了,他顾不上脚下的湿滑,往回跑了一阵,继续喊:“听得到吗?”
过了几秒,手腕上缠着的藤蔓突然把他往回扯,子方一个趔趄,差点儿被摔倒,接着听到了回应:“子方先生!您怎么样?”
声音很微弱,勉强能听清,他继续往回跑了一段:“能听清楚吗?”
“听到了,先生!”
“好!听清楚,山洞有出口,公子很可能已经出去了,我先去找,你们在外面等着!”
藤蔓不够长,子方索性把它解下来,系在一处岩石上。洞顶微颤,洒落几块碎石屑,子方不敢再喊,直往前探去,不久就看到了另一端的出口,那堆被赵政拨开的藤蔓此刻还挂在洞口的树枝上,可是四下无人,月光下,恍若世外的小山村仍在沉睡——
奇怪,从未见过这里还有村落的记载,太隐蔽了,它几乎被大山藏了起来,或许几千年间,它就这样无声地生长于大山深处,又无声地消失,不留下半点声响——子方来不及深思,环顾了一下四周情况,随即借着月光探查周围。
凭借极好的视力,他看到了不远处物体滚落的痕迹,他小心地前去查看,那块被赵政磕到的岩石还存有一小片血迹,却不见人影。子方摸上那块岩石,顺着不甚明显的滚落痕迹,矫捷地从山坡跃下,那痕迹已经消失,尽头却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