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恪捡起一块石头,做了个手势。燕燕会意,把火铳递给他。石头打在树干上,对面寒光一闪,他旋即开枪。枪响之后,对面的林子里传出一声闷响,像是有人倒地。高嬷嬷与闵恪的随从听见枪声,急忙赶来,两人这才从树丛里出来。闵恪对随从道:“方才有人偷袭,想必是寨子里的人,你们看看还在不在,小心点。”随从举着火把走进林子里,发现地上躺着一具女尸,那一枪正中心口,女尸手里拿着一根竹管,旁边还有一盒细针,泛着幽幽青光。闵恪看过,让把这盒针收起来,将火铳还给燕燕,道:“你来这土匪寨子做什么?”虽是晚辈,他毕竟大她几岁,又是男孩儿,自小便护着她。久别重逢,物是人非,而他情急之下的爱护反应一如当初。燕燕心中不无感动,态度缓和了些,道:“我前夫的侄儿被他们抓了,我来救他。你来做什么?剿匪?何必这副打扮?”闵恪见她愿意搭话了,唇角一弯,梨涡隐现,道:“我来找你。”“找我?”燕燕诧异道:“你怎么知道我在哪里?”闵恪道:“说来话长,回头再告诉你。”转头吩咐几名随从:“你们去把人质都放了,再把一个叫薛桂清的孩子带过来。”燕燕见他知道桂清的名字,想必是已经调查过她现在的身份了,心里又不自在起来。闵恪道:“我此番出来不能太久,你跟我去西北好不好?那边虽不如江南惬意,但至少叫我放心。”燕燕道:“你走你的,我自己过得好好的,不劳你费心。”闵恪拉住她的衣袖,央求道:“姑姑……”燕燕甩开他的手,捂住耳朵道:“你别再叫了!我不是你姑姑了,长公主府里的那位才是你姑姑!”“我与她们素来不亲近,在我心里,姑姑只有你一个。”燕燕装作没听见,闵恪身形微晃,闭了闭眼睛,白皙的脸庞在月色下透着层青,忽然倒在了地上。燕燕吓了一跳,以为他使诈,蹲下身道:“你别装了,我不会跟你走的。”却见他脖颈间有一道发黑的血痕,应该是毒针擦破的,登时变了脸色,转头急声道:“嬷嬷,他中毒了!”正好几名随从带着桂清过来,闻言皆是一惊,忙去寨子里找了一辆马车,将闵恪放在车上,往徐州城中去寻大夫。桂清坐在车上,好奇地打量着闵恪,道:“婶娘,他和外面那些人是您雇来的打手么?”打手?她再有钱也雇不起这样的打手!燕燕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也懒得解释,便嗯了一声。桂清此番受挫,闯荡江湖的豪情却并未打折,但在她面前少不得有些悻悻的。此时城门尚未开启,燕燕知道一条水路可以进城,到了河边,雇了一条船,进城敲开名医云大夫家的门,请他给闵恪解毒。“这针上淬的是乌头草汁,毒性很烈,不太好解。”云大夫说完这话,见众人都脸色沉重,忙道:“不过幸亏这位公子年轻力壮,身体底子好,倒也没有性命之忧,只是……我开几副药,等他醒来再说罢。”羊方藏鱼众人在客栈安顿下来,燕燕换了衣服,走到闵恪房中,见两名随从守在床边,一名随从正在煎药。这是徐州最好的客房,烧着地龙,温暖如春。闵恪的铠甲被脱下挂在一旁,身上只穿着素绢单衣,盖着一床竹青色的团花锦被,瘦削的脸庞苍白黯淡,显出几分脆弱来。燕燕搬了张矮凳,坐在床边看着他,他长相随母,眉眼精致,过去宫女们玩笑说瑞王世子的眼睫毛比未婚妻沈四小姐还长呢。漂亮姑娘一般的闵恪尤爱骑射,彼时宫中常举行马球赛,他策马挥杆,连翩击鞠的英姿令人瞩目,回回赢得满堂彩。她亦是为他喝彩的一个,心驰神往之下,便央求父皇让闵恪教她骑马。父皇亦喜闵恪性情,便答应了。闵恪担此大任,甚是紧张,生怕她摔着碰着,小心翼翼地教了一个多月,总算放手让她自己骑着小马驹在宫里驰骋。春日的风掠过鬓边,道上的宫人纷纷避让,她满心欢喜地转头道:“飞卿,等以后我和你打马球,你不许让着我。”闵恪笑道:“那我若是赢了,你可别哭。”“我才不哭呢!”有他的回忆太多,稍不留神便像潮水将她淹没。随从端着煎好的药走到床边,欲喂闵恪喝下,燕燕恐他一个男人粗手粗脚,道:“我来罢。”随从不知她与闵恪是何关系,有些不放心,又怕惹她不高兴,回头闵恪责怪,犹豫片刻,还是交给了她,站在一旁警惕地看着,以免她做什么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