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霑生前并不得志,死后其画作才被人赏识,然已多散落民间,深受造假者青睐,千金难求一幅真迹。他虽看出这一幅是伪作,但也觉得画得很有几分真韵,算是伪作中的上品了。他以为于燕燕也精通此道,能有一番见解,不想她笑道:“因为真迹在我家呀。”这……真是个简单有力的证据,谈璓也笑了笑。她道:“表哥,你还没用晚饭罢,我叫厨房弄了几个菜,我们一起吃罢。”说着挥手让淇雪摆下饭菜,龙井虾仁,盐水鸭子,清炒蒌蒿,炖鸡蛋,碗碗碟碟摆了一桌子,立时香气扑鼻。“表哥,你多吃点。”她说着又拿出一壶酒,作势要斟酒。谈璓忙道:“不必了,我不吃酒。”于燕燕觉得他是不想和自己吃酒,便自斟一杯,饮尽了,挥退刘府的侍女,只留下淇雪在房中,又叫她关上门。“表哥,你打算如何捉拿真凶?”谈璓将那张描了金钏样子的纸递给她,道:“这件事需要你帮忙。”于燕燕听他说要寻找出手金钏之人,便明白是什么意思,接过那张样子,道:“这个容易,回头我便叫人去办。”说完正事,谈璓便不再多话,安静地吃着饭。于燕燕自斟自饮,时不时地拿眼看他,忽道:“陈大人,您今年贵庚?”谈璓道:“二十又一。”于燕燕笑道:“那我们同龄呢。您娶妻了么?”谈璓道:“尚未娶妻。”于燕燕露出诧异的神情,又笑道:“一定是您眼光太高了,您是从北方来的罢,我们江南多美人,您到了苏州可以多多留意,要不然我帮您介绍几个好人家的姑娘?”谈璓道:“于夫人的好意,我心领了,不必麻烦。”钱也不收,人也不要,这人莫非立志要做个清官?须知这年头,清官比那人参果还稀罕呢!于燕燕与那些脑满肠肥的官员打交道多了,乍一看这人参果,愈发觉得新奇有趣,唇际漫开笑意,一边自斟自饮,一边东拉西扯说些闲话。谈璓见她一连吃了七八杯,正色道:“于夫人,你莫再饮了,早点回房休息罢。”美人玉面微微泛起红晕,笑眼流波,将他看住,似有几分醉态,道:“大人怕什么,我一个弱女子,就算醉了,难不成还能吃了你?”这话仿佛一个浪荡子在调戏大姑娘,谈璓冷下脸,愠怒道:“于夫人,请自重!”于燕燕见他这个样子,更加想笑,却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垂下眼睑,抿了抿唇,作出一副委屈的神色,站起身福了一福,声音轻轻道:“玩笑罢了,大人莫要生气。天色不早,我走了,大人好生歇息。”说罢,转身离去。看着她弱不禁风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谈璓不禁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认真了。忽然一阵清脆的笑声从走廊上传来,透露着主人难以遏制的愉悦。谈璓愣了一愣,才发现想太多了,这不正经的女子根本就是在戏弄自己。李松刚好这时回来,在走廊上与于燕燕打了个照面,见她笑得花枝乱颤,又似从少爷房中出来,有些奇怪,进门便问道:“少爷,我刚刚看见那个小寡妇,她怎么笑得那么开心?”谈璓心中没好气,面上淡淡道:“方才闲谈,说起苏州的一些趣闻罢了。”又道:“别叫她小寡妇,不尊重。到了苏州,少不得和她打交道,被她听见也不好。”李松应了一声,见桌上有酒有菜,立时腹中馋虫大闹。谈璓道:“你吃罢。”他便坐在于燕燕方才坐过的位置上,斟了杯酒,正要喝,谈璓说了声等等,伸手将酒杯夺了过来。杯口有一片胭脂印,重重叠叠,深深浅浅,是她樱唇反复印上去的。谈璓拿手帕擦了擦,没来由地有种残忍的感觉,好像破坏了一枚精美的红泥章印。他将擦拭干净的酒杯放在一边,对莫名其妙的李松道:“你再拿个杯子罢。”真凶浮现谈璓与于燕燕在刘家住了两日,刘易始终不确定他们是何关系,故而也不往他们这个院子来,唯恐有什么不方便。夫人蓝氏说:“东家年纪轻轻,哪里守得了寡?看这年轻人的模样,没准是……”话没说完,刘易便叫她住口,心里却也有同样的猜测,见他们两在一处,便尽量回避。这日于燕燕和他走在园子里,说着生意上的事,忽瞥见湖畔的柳树荫下坐着一人,却是她那便宜表哥。天气偏暖,他穿着一件淡青色的府绸长衫,愈发衬得丰神毓秀,手中拿着一卷书,正低头看着。于燕燕知道他是怕自己跑了,才在这附近,但公子春衫薄,满园花色浓,这光景静好如画,她不禁忽略了并不美好的动机,止住脚步,注目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