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恪看着他,冷冷道:“东张西望什么,不要命了?”那军士连声告错,闵恪移开目光,看了一圈,都倒下了,心里那口郁气也才出了一半,还有一半只能咽下,向燕燕走过去,笑道:“我刚才来你还睡着,饭吃了么?”燕燕摇头道:“听说你眼睛好了,我便来看你了。”闵恪道:“那我带你出去吃罢。”随从递来斗篷,闵恪披上,带着她出了行辕,走到一间卖早点的铺子里。这才卯牌时分,铺子里已经坐了不少人,还有深目高鼻,卷发的外邦人。不多时,伙计端上来两碗热腾腾的肉羹,闻着扑鼻香。燕燕道:“这是什么东西?”闵恪道:“你先尝尝看。”燕燕吃了一口,甚是鲜美,却尝不出是什么肉,再三问他,他只是不说。吃完了,走出铺子,闵恪方告诉她是蛇肉。燕燕犹在回味,一听这话,脸色骤变。恰好有个蛇贩子用细铁丝笼子提了两条乌梢蛇走过来,她一看便头皮发麻,跑到一旁吐了起来。闵恪站在她身后哈哈大笑,等她吐完了,还递手帕过去,道:“这有什么好恶心的,不就和鱼差不多么。”燕燕推开他的手,自己拿手帕擦了擦嘴,没好气道:“这怎么能差不多,鱼的样子没那么吓人,也不会咬人。”闵恪道:“有的鱼也很吓人,也会咬人。”燕燕不想与他争辩,道:“既然你眼睛好了,明日我便回去了。”闵恪牵住她的手,哄道:“别生气了,我以为你人长大了,胆子也大了,谁知道还是……”笑了笑,道:“是我不对,让我再看你几天,好不好?”燕燕别过脸,不理他。她原本脾气大,对情人尚有几分顾忌,对闵恪一点顾忌都没有。闵恪哄了她许久,总算是答应再留几日。次日傍晚,两人带着酒去沙漠里骑骆驼,看落日。晚霞似锦,连绵起伏的黄沙披上一层金红,仿佛层层波浪,却是凝固的,推向天尽头。驼铃声声,回荡在晚风中,清脆又悠长。走到一湾清泉旁,闵恪抱着她下了骆驼,随从捡来干柴,点起篝火,两人坐在篝火旁烤羊腿吃。肉香飘散,天色渐黑,变成一块缀满细碎晶石的巨大幕布,兜头罩下来,看着近,其实远,熠熠星辉迷离人眼。燕燕吃了半只羊腿,喝了一坛酒,十分满足,裹着毛毯,仰望星空,却叹出一声气。闵恪道:“妧妧不开心么?”燕燕摇了摇头,道:“我只是可惜,如星为功名所累,不愿辞官随我浪迹天涯,无福消受这等良辰美景。”又是他,闵恪默然,他想不明白一个效忠于父亲,效忠于她的仇人,不知她是谁,亦无力保护她的外人有什么值得她惦记的。燕燕拎起一坛酒,又喝了两口,脸庞在火光中泛红,熏熏然道:“飞卿,你说做官有什么意思?伴君如伴虎,一朝天子一朝臣。他还年轻,即便这一朝得势,下一朝谁知是什么光景?还不如跟着我享福,你说是不是?”闵恪点头道:“妧妧待他一片真心,是他不识好歹,这样的人不要也罢。”燕燕道:“可我不想他做别人的丈夫,他是我的驸马,怎么能做别人的丈夫?”说着带了泣音,泪水夺眶而出。闵恪又是气恼又是心疼,他沉浸于与她重逢的喜悦,她却沉溺于与另一个男人分离的悲伤不能自拔。情人果真有如此重要?闵恪不能理解。可是没办法,从来只有她恼他的份,没有他恼她的份。他只能将她抱在怀里,好言劝慰,道:“往后日子还长,等你遇到更好的驸马,就不要这一个了。”燕燕蛮不讲理道:“我还没遇到更好的,我就要这一个!”闵恪道:“那我去把他绑过来,给你做驸马。”燕燕想了想,摇头道:“这样不好,他会恨我的。”闵恪道:“那你要怎么样?”燕燕醉眼朦胧地看着他,道:“飞卿,你去做皇帝罢,罢了他的官,永远不许他再入仕,这样他就死心塌地跟我成亲了。”闵恪沉默半晌,道:“那要是在这之前,他已娶妻呢?”燕燕蹙眉想了想,恨声道:“那就杀了他。”闵恪抚摸着她一头绸缎般的长发,展颜笑道:“好,那就杀了他。”火中的木柴哔啪作响,一缕缕黑烟裹挟着猩红跳跃的火星子,翻滚盘旋着飞向夜空。此时北狄内政动荡,京师十万大军正准备赶往辽东,打他们个措手不及。这十万大军的统帅不是别人,正是兵部侍郎谈璓。儿子出征在即,谈母自是难以入眠。天交四鼓,她方欲就寝,听见敲门声,叫尺素去看看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