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恼羞成怒,还认真回想了一下白鹭所谓的忠告。那是一句很容易很理解的话,没有多么晦涩难懂的深意,无非是告诫他不要后知后觉之后再纠结于此。池洋笃定他终有一天会后悔也是同样的原因,他们都认为他在对待路希和两人的感情时犯了后知后觉的错误。他无意对人解释他放路希离开其实是不想辜负他更多,不想他在承诺的婚姻里遭受更多失望和委屈。他辜负了路希,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池洋骂他混蛋没骂错,没有什么可解释的。那段在机缘巧合下开始草草结束的感情并不是单向的,这也是事实,所以不存在他们以为的后知后觉。白鹭似乎从他的不解释不否认里看出了什么,又顾忌着是来给他忠告的,不是来点醒他的,不好多说什么,憋得青筋直跳,差点把餐盘戳漏了。叉子刮蹭餐盘的声音实在有些刺耳,为了耳根清净,也为了给食堂省一副餐具,杜君浩不得不暂停用餐,对瞪着自己的老友道:“你们所谓的后知后觉对我来说是很严重的错误,一生犯一次就够了。”见多了母亲楚楚可怜的眼泪,便以为她真的无辜可怜到了极点,她与父亲吵闹,将情人带回家,都是情势所逼。直至被谎称带他出去度假趁机与情人私奔的“可怜母亲”丢在异国机场,方才后知后觉,看清那个女人自私的本性。这样的教训不值得铭记一生吗?他又怎么会在成年之后再犯儿时所犯的错误?“希望如此。”白鹭为兄弟着想的心真的希望如此,但除去那些,他还有良知,还有对可怜人的恻隐之心,那部分心让他没法继续坐在这里听他说这些。白鹭端起餐盘换了一张桌子,怕再对着那张脸会忍不住把餐盘扣上去。周展看看被气得冒火的白鹭,再看看自觉理智清醒的杜君浩,既无奈又不解。路希人都走了,再说这些有意义吗?踏实过日子吧……如果能踏实过下去的话。杜君浩知道白鹭为路希不值,这样对待路希他也很愧疚。但他真的不是什么后知后觉,他只是无法像失忆的杜君浩那样,肆无忌惮的去爱一个人。他没有那样的能力,只能放开这样爱着自己的人,让他免受更多伤害。至于那些反常的“怔楞”,他在静下心来寻思的时候得出了合理解释。其实没那么复杂,只是固有习惯被打破必须经历的过渡期而已。人是习惯性动物,二十一天就能养成一个新习惯,改掉一个旧习惯可能要稍久一点,在这期间因为不习惯而怔上一瞬,放空几秒,并不能称之为反常。二十一天不快不慢的过去了,新佣人已经了解了他的大半习惯,餐桌上不再出现有关草莓的食物;脏衣篮又放回了浴室门外的左手边,待他冲完澡出来已经收走,干净衣物会摆放在床尾凳上;糖度恰好就有些涩口的咖啡和精心料理却少了些什么的饭菜虽然仍有些不尽人意,但也渐渐适应了。保留一些旧习惯,摒弃一些旧习惯,再养成一些新习惯,生活不就是这样吗?杜君浩把自己的生活规范在了“理该如此”的范围内,忽略那些为了显示无异而稍显刻意的将就和认真,一切按部就班的进行着,直到被一个小小的巧合撞出缺口,露出“正常”之下的异常。又逢雨天,车子穿过中央大街的时候,杜君浩偶然向窗外瞥了一眼,交织的雨丝里一把红伞格外惹眼,撑着伞徐徐前行的人背影纤薄,比鲜红的伞更加惹眼的是一头及腰的银发。杜君浩不假思索的叫停了车子,然后便没了声音和动作。不是他……是他又如何?自己能如何?他又会如何?他会为这样的偶遇而高兴吗?还会在见到自己时将漂亮的眼睛弯成两轮半月吗?显然不会。他走的那样决绝彻底,连一条细细的发绳,一点残存的茉莉香气,都没有留下。如果记忆可以清除,他可能会连他留给自己的记忆一并抹去,怎么会期望再遇?杜君浩在这早已知道,此刻却异常清晰尖锐,几乎幻化成一双手,强压着他,去目睹去听闻这些现实的认知里,撑住了额头,脑袋里一蹦一蹦的疼,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顷刻间就出了一头冷汗。杜君浩复职还不到一个月,身体再出状况难保被有心人以健康堪忧难胜其职为名做文章,勤务兵不敢冒冒失失送他去医院,便先通知了白鹭,请示他如何处理。白鹭和周展带着医生赶过来时,杜君浩已经吃过药上楼休息了。两人上去看他,卧室里的人像是疲于应付,回了声没事就把两人打发了,多一字都问不出,也没让医生看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