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低哑而动听。“就算离开这人世,去见你母亲,我也可以说——”“我终于保护好了你的小崽子,不管从那一方面。”师姐,你可看到了?你的小崽子被我护的好好的,你大可安心。从今天开始,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威胁到他。第二日一大早,谢淮君带着沈诀去了凝辉宗后山沈舒窈的墓地。沈舒窈是和白叠锦一起安葬的。凝辉宗本是仙家修行之地,是不容许魔的存在的,只是死者为大。他们活着时难以长相厮守,死了便圆了他们愿做对鸳鸯。墓选在一块有绿荫的高地上,四周绿草如茵,生机勃勃。墓的四角种了几颗松柏。墓碑上只刻了两个人的名字,并无生平。他们两人都是出了名的人物,在修仙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可惜造化弄人。“沈诀,你可还记得你的父母?”谢淮君席地而坐,面对着眼前崭新的墓碑。他与师姐分别数年,从未想过再相见会是阴阳相隔。“不记得。”沈诀站在一旁答道。沈诀的确是不记得的。他自幼被送出超然台,脑中只有父母封印在他脑中的一段记忆。人与魔的孩子太过特殊,若是被人知道了必定会引起争端。而人魔相恋本来就为世人所不容,他们保护不了他们的孩子,所以孩子必须要送走。本来他在那家农户里也还算不错。父母本来是把他交给一个老爷爷的,那老爷爷对他很好,像养小孙子一样待他。只是那老爷爷去世,媳妇管家,婶婶嫌弃他,他便受尽白眼与欺负。直到那一天谢淮君带他离开。“不记得也好……也好。”谢淮君笑了笑,眼底却毫无笑意。谢淮君那时候不过也才十五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那时候赶上一次仙魔大战,他跟着师父旁观。仙魔之战,若耶溪畔,沈舒窈初见白叠锦。沈舒窈一身红衣似火,白叠锦一身白衣,翩翩如画。两个人互相欣赏,全力而战,打了一天一夜。最后还是沈舒窈略胜一筹。沈舒窈性格活泼,宛如流火,白叠锦风流不羁。抛开人魔偏见,确实是一对才子佳人。最终沈舒窈毅然离开师门,和白叠锦相守相知,以一己之力对抗天下人。这十年中,谢淮君只见过她三两次。他喜欢她,却晚一步,求而不得。如今人已死,或许是他该放手的时候。沈舒窈从来都把他当成弟弟看待,她的心里只有白叠锦。“走吧,师父带你修习功法。”谢淮君站起来,拍拍身上沾着的草叶,拉过沈诀小小的手。沈诀被师父拉着手十分开心,乖巧的在师父身后跟着。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谢淮君转过身又补充一句,“剑修之人需身体强健而灵活,以后你每日围着凝辉宗跑五圈。”沈诀本来乖乖的跟在后面,听到这话傻愣愣的瞪大双眼。五……五圈?凝辉宗可是在半山腰上!一圈便是围着半山腰跑一圈。“怎么,不愿意?”谢淮君挑眉,因为容貌清秀显得很是无辜。“知道了……”沈诀声音变的很小很小,几不可闻。谢淮君这才满意的拍拍小孩儿的头。从此沈诀过上了被师父欺压的日子。日升日落,春去秋来,寒来暑往。转眼间便过了七年。“师父!”谢淮君还没来得及转身,便被人从身后抱住,那人的脑袋抵着他的肩膀,撒娇一般的蹭了蹭。“多大了还撒娇。”谢淮君腾出手来在沈诀脑袋上狠狠敲一下。“师父,疼。”沈诀依然没放开谢淮君。沈舒窈的墓前生机勃勃,附近干干净净,谢淮君每隔几日便会过来打扫,偶尔和师姐说说话,和她汇报一下沈诀的近况。既然怀孕时可以为沈诀化掉内丹,想来离开人世前最放不下的便是沈诀吧。“还喊疼,你都十七了。”谢淮君把粘在他身上的手费劲儿的拔下来,“你现在比为师都高。”这也是谢淮君相当没办法接受的一点。当初那个小矮子居然比他还要高。每每一看见这个只知道撒娇耍赖的徒弟便糟心的很。“师父我们回去。”沈诀见师父面露无奈之色才把人松开。“晚饭已经做好了,再不回去师叔快吃完了。”话说沈诀自上次谢淮君吐血之后变得勤快体贴许多,不仅学会做饭,还承包了伺候谢淮君每日的束发,沐浴的工作。有如此贴心好徒弟谢淮君自然到处炫耀一番。于是整个凝辉宗都知道客卿大人是炫徒狂魔。气的苏溪亭咬牙切齿,过了没两年收了一个小徒弟谢吟。那小徒弟谢淮君也知道,是他本家旁系的一个孩子,按辈分该叫他一声小叔。年纪不大,性子柔软,天赋也不错。就是……也是有点粘人。谢淮君作为第一剑修,在谢家地位崇高,几乎所有本家弟子都极为崇拜他。谢吟……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一边想着乱七八糟的,一边被沈诀拽回一汀烟雨。谢淮君没想到,苏溪亭这不要脸的,居然真的带着徒弟一起过来蹭饭。“师兄你这就不厚道了。”谢淮君风度翩翩的坐下。此时已是夏季,天气偏热,沈诀便在一汀烟雨的前院的葡萄藤下设了桌椅,吃饭还凉快些。“你我可是亲师兄弟,蹭顿饭而已。”苏溪亭已经上筷子了。沈诀在一旁帮师父摆好碗筷盛上饭后才开始吃饭。没动筷子的只剩谢吟一个,看见谢淮君激动得小脸泛红,用弱弱的声音一本正经的问候道:“师叔好。”“好好好,快吃吧。”谢淮君笑了笑,对于自己本家的孩子他还是相当有耐心的。谢吟这孩子是个好孩子,只是有些时候不太自信罢了,好好教导一番还是能成材的。啪叽一声,沈诀的筷子掉了。“师父我去换双筷子。”沈诀嗖的一下起身,到厨房去拿筷子。谢淮君一脸莫名奇妙。修炼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连筷子都拿不稳。孩子大了有心事?熊孩子事情真多。结果就走这么一会儿的神,最后一个鸡翅被苏溪亭夹走了。“苏溪亭!你可是我师兄!”谢淮君面无表情的望着苏溪亭。苏溪亭也不恼,鸡翅在手,一切不愁。沈诀刚从厨房出来,见谢淮君又和苏师叔斗嘴,便安慰他说明天还做。一个个都是辟谷多年的人,却老不正经的因为一个鸡翅吵架。夕阳落下,庭院里凉风习习,不知为何让人有些脊背发凉。“苏溪亭,你今日就别想离开!”谢淮君撂下一句狠话,转身进了正房旁边的一间厢房里。沈诀在一汀烟雨住了七年,也不见师父从那间房里拿出过什么,心里还有些好奇。结果扭头一看苏师叔,苏溪亭脸都绿了。“师父,你怎么了?”谢吟也看出苏溪亭不对劲儿来。“他这是去拿二胡了。”苏溪亭的脸色又开始苍白起来。“二胡怎么了?”谢吟不明白。沈诀也不清楚为何苏师叔这模样。凝辉宗教导掌门弟子的传统是每个弟子都要学一门乐器。乐器可修养身心,平心静气,也可安抚他人。当年拜师之时,林霆安学的是萧,沈舒窈学的是筝,苏溪亭学的是笛,程知桃学的是琵琶。而谢淮君在尝试多种乐器之后,师父便放弃让他学乐器了。但是谢淮君想着一众师兄师姐都学了,于是选了二胡。二胡在修仙者中使用的并不寻常,所以谢家还专门请了一位二胡乐师来教导谢淮君。“要知道当年师父开下先例不让师弟学乐器。”苏溪亭一脸惊恐,“师弟的演奏闻者惊惶,见者要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