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这些年勤学不辍,可那都是深宫里的事,乾安帝醉生梦死的这些年,真正在外游走奔波为苍生计的,是宁王。因此萧长衾对宁王和傅千引的忌惮不是没有理由。傅千引原本不在意这些,江山姓萧姓傅都不碍着四海为家的浪子,可是被人三番两次地呛,他脾气就上来了,还非得给对方添点堵才行。“姓郭的怕是疯了,我怀疑整座养心殿都让他做成了丹炉,整个儿乌烟瘴气,我都担心人没病死,先给熏死了。”谷雨吃惊地看着傅千引,好像今天头一回认识他。进宫面见天子对他来说是那样稀松平常的事,提起乾安帝的语气也随意得近乎不敬,就好像……他本就是皇家人。谷雨盯着他看,感觉心里的答案呼之欲出,又觉得荒谬。如果真如她所想,万玉深为什么放任她在这里听着?他就这么笃信两家结了亲,当年的恩怨便一笔勾销了吗?谷雨咬了咬嘴唇,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轻声问:“师父是……世子殿下?”傅千引收扇,扇柄“啪”地一声磕上,他摆摆手:“还是叫师父吧,从你嘴里叫别的怎么那么奇怪。”谷雨的瞳孔不受控制地收缩了一点。傅千引当真是宁王独子!而他在这样的时刻坐在万玉深的书房里,漫不经心地聊着国事。……万玉深真的在和宁王府密切往来。他……真的有反意。谷雨心头先是一紧,本能地想劝阻,可转脸一看他,就想起方才的场景,心头火一烧,便想:谁劝他?他愿意做这砍头的事,那就随他去!终归她全了爹的心愿便可以一身轻松地离开,从此两不相欠,也各不相见。多好,谷雨酸酸地想。只是她虽然亲眼看见宁王府的世子在将军书房中密探,但依旧没有证据。谷雨想了想,看万玉深似乎对她防备不深,也不急于一时,便起身不再久留,只是对傅千引道:“师父聊完了叫我一声,上次的身法学到炸了齐媛照往常一样抱着孩子走出将军府,周围人家的夫人一见她就迎了上来,笑着逗她怀里的孩子。小孩儿长得实在可爱,齐媛又是个温和的女子,虽然嫁入将门但为人并不自傲,因此邻近的妇人们都愿意找她闲聊。“光光,今天又和娘亲出来采买啦?”“光光喊一声姨母给颗糖吃。”“哎哟小人儿笑了——好好好都给你吃!”齐媛温柔地摇晃着孩子,一脸恬静地站在人群中间。妇人们家长里短说了一阵,住这条街最尾巴上的张氏忽然压低声音问:“东街那边丢了俩孩子,你们知道吗?”众人纷纷摇头,叫她说得详细些。“我也是听人说的,”张氏清了清嗓子,有模有样地学给他们听,“说出来别吓着你们,说是晚上那户门突然自己开了,屋里闪过去一道黑影,冷飕飕的,那家爷们儿掌灯要看,刚点亮就听见后头哭得厉害——”齐媛听得害怕,下意识抱紧了孩子,又忍不住问:“怎么回事?”张氏卖完关子,继续道:“是他婆娘在哭呢!孩子没了!这么大动静,连声哭都没听见,就怕是直接掐死了抱走的!”众人纷纷倒抽冷气,骂这世道还有这样歹毒的人。齐媛听得害怕,没再逗留,想着赶快买完赶快回府,便先告退了。她身后,斜对门的刘氏忽然压着嗓子道:“其实我也听说了这事……”“怎么着?”刘氏犹豫着四下看了看,声音更低:“我有个姐住在那头,说那天晚上听见路上有婴儿哭,出来一看,一道黑影嗖地卷过去……进了宫里。”“嘘!”“这话可不能瞎说!”“都各自看着点自家孩子,散了吧散了——”—谷雨始终不相信自己师父的武功是万玉深教的。当然,与其说是不信,不如说是不想承认——万玉深是他师父的师父,不就成了她的师公!?因此她根本懒得搭理万玉深,在她跟自己解释清楚之前,谷雨都不打算跟他说话。傅千引被万玉深名义切磋实则狂削了一顿,敢怒而不敢言。毕竟以万玉深的武功,这点程度都还算轻的。万玉深不动声色地在谷雨面前把她师父揉搓了一遍,垂眸静了静呼吸,然后才含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转头去看她。……只看见一个扭头而去的背影。雄赳赳气昂昂,连余光都没施舍给他。傅千引扶了扶自己的冠帽,一看这场景,乐了:“你怎么惹她了?”万玉深皱起眉认真思考。傅千引一看他那模样就知道他想不出个所以然,大将军战场杀敌以一当百,对上小谷子却百不敌一。他叹了口气,秉着对徒弟的拳拳爱护之情,问道:“来,你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我看看怎么解决。”万玉深知道他在这事上确实通透,便把过程简单和傅千引讲了一遍。说完,傅千引想看傻子一样看了他半晌,最后长叹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