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其乐融融地用过晚饭,褚归又灌了碗苦药。安书兰往他嘴里喂了块梅子干,酸甜的滋味瞬间盖过了嘴里的苦。
“悄悄吃,别让你爷爷发现了。”安书兰把装着梅子干的布包放到褚归手里,当了一辈子的夫妻,她唯独看不得褚正清的这一做派,明明梅子干不妨碍药性,吃点怎了,非要人苦熬着。
“谢谢奶奶。”褚归收下梅子干,感觉嘴里的甜意浸到了心上。褚正清与安书兰对他的爱是相等的,不过一严一慈,表达的方式不同罢了。
送走安书兰,褚归到院里打了套五禽戏,出了一身通透的汗方提了热水去澡房洗漱,洗凉水澡是不可能洗的,他怕褚正清知道了请家法抽他。
褚归跟大多数人一样,小时候吃过家长的竹笋炒肉丝,褚家打人的藤条有两指宽,褚正清打是真打,他挨了那一次,在床上躺了三天。
话说他为啥挨打来着?褚归摇摇头,当时年纪太小,他记不清了。
褚归穿着背心躺到床上,一脚伸到蚊帐外,医馆里到处种着驱蚊的草药,空气里残留着安书兰点的艾草味,蚊子路过回春堂都要绕着飞。
上辈子和今日的点滴如同走马灯般在褚归眼前掠过,他抬起胳膊盖住双眼,胸膛沉重地起伏。
真好啊,爷爷没事,贺岱岳的腿被他治好了,自己的手也不会残。上辈子的一切,全当是一场噩梦吧,梦睡醒了,他们的未来会随明日的太阳照常升起,光明璀璨。
褚归在医馆里酣然入睡,病房中躺了半日的贺岱岳眼睛瞪得像两只铜铃,隔壁床的大爷实在太能说了。
自对方回了病房,已经从清末年讲到了建国,马上咱们的志愿军便要跨过鸭绿江了。
贺岱岳起初兴趣盎然,到了后面,忍不住开始走神。他在部队当了六年兵,论建国后的战史,他比大爷清楚多了。
大爷:咱们的志愿军啊……
贺岱岳凝视天花板:他为什么会觉得褚医生特别熟悉呢,感觉他们认识了好多年一样。
大爷:对面的大炮、子弹……
贺岱岳动动右腿:褚医生是个好人,医术精湛。
大爷睡着了,贺岱岳:褚医生明天会来医院吗?
一夜好眠,褚归底子强,喉咙不疼了嗓音不哑了,站在院子里把五禽戏打出了咏春的气势。
喝了最后一剂药巩固疗效,褚归背过身吃梅子干。姜自明一把拍上他的肩膀:“小师弟,吃什么呢?”
“嘘!”褚归差点呛到,迅速把梅子干抵到舌根下,“没什么,二师兄你看错了。”
可怜见,二十二岁的大人了,吃个梅子干还得偷偷摸摸的。
“师娘做的梅子干是吧。”许是因为小时候饿过肚子,姜自明对吃的灵敏度甚至超过了药材,“我有,不抢你的。”
瞧这语气,听着哪像三十多岁的人啊。
听姜自明说有,褚归打消了分他一半的念头。姜自明把展开的糖纸裹巴裹巴塞他手里,冲着门口努了努嘴,使了个二人心照不宣的眼神。
糖是稀罕物件,有些人家甚至一年里只有过年时能尝尝甜味,像姜自明给的裹了糖纸的高档货更是少见。
“二师兄你上哪弄的?”褚归把糖揣进荷包,他嘴里含着梅子干,说话口水咕噜的,连嚼几下咽了。
姜自明爱吃爱玩,三个师兄里褚归跟他关系最好,每次姜自明淘到啥好东西,总少不了他的一份。
“鸽子市跟人换的。”此鸽子非彼鸽子,当下实行集体制,各类物资统一供销,禁止私人经营,但各家有各家的需求,起初是东家用粗粮换了西家的白面,北家用鸡蛋换了南家的麻布,渐渐的鸽子市应运而生,上头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偶尔还会派人维持一下秩序。
褚归没去过鸽子市,他对鸽子市的了解全来自于姜自明。
“二师兄,你以后别去鸽子市了。”褚归收敛了笑意,目前鸽子市是安全的没错,可很快上面便会进行严打,万一被抓住了,姜自明不死也得脱层皮。
褚归的担心并非过于夸张,上辈子姜自明就是这么倒霉,褚正清前脚出事,他后脚被抓,褚归他们分身乏术,错过了把姜自明捞出来的最佳时机。
以姜自明三天两头往鸽子市跑的习性,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去鸽子市的习惯必须戒!
“为啥?”姜自明莫名,去鸽子市咋了,你情我愿的,“小师弟,你很不对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