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无论见过这一幕几次,乘风太保都这么觉得。披白斗篷的银甲神将,今日也受令前来送信。他在剑阁前等了一会儿,得到允许后,就熟练地自己拐到太白峰上去。第一次来剑阁时,乘风太保其实有很礼貌地等剑阁弟子引他上山。但多次来往于三岛十洲与蜀道剑阁后,他实在受不了剑客们慢吞吞的速度,干脆要求自己一人去见剑阁之主。当时引路剑客的表情难以言说。但乘风太保想着快点送信,根本没看到。哎,剑阁的剑客,只有从索道上掉下去的时候,速度才会快一点吧?银甲神将灵台动摇片刻,心底浮上一些有的没的思绪,但在影响神降前,他就重新排除了杂念。乘风太保,已来到这次的收信人前。“见过剑主,”他叉手行礼,“这是大司命这次的信。”右眼下缘有一颗红痣的剑阁之主谢峥嵘,睁开眼,接过信,当着乘风太保的面,就这么拆开了信。乘风太保并未回避,剑阁之主一直以来懒得动纸笔,给大司命的回信都是口信。不过,前任大司命还在世时,他倒是有每月好好写信过来就是了。乘风太保突然想起他师父提过的这件事。“收不举子魂灵的邪神,和炼化尸兵不让尸体归土的邪神,是吗?”看到一半,谢峥嵘问起。“确是如此,”听谢峥嵘问起具体的事,早有准备的乘风太保回答道,“如今岛上几位九歌商议后,认为这两个邪神,一个针对东大封,一个针对北大封,十分明显。”他话外的意思,是大司命认为还有邪神在针对剑阁看守的西大封,虽和剑阁有龃龉,但她依然来信,好提醒一句。“按这般设计,确实还会有一个邪神,针对西大封。”听出言外之意的谢峥嵘顿了顿,继续道:“但即便是我,也想不出,邪神要如何折断心剑。”又或者说,要如何摧毁人的信念?魂灵和尸体,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可以看见,可以触摸的东西。魂灵的七情六欲,常人无法想象它,但巫祝能够触摸它,清洗它;身体的种种记忆,常人无法理解,但文士可以书写它,编织它。唯有心剑不同。身上佩戴的长剑,对于剑客来说,是辅助修行的道具,断掉都不影响心剑。它本质是信念所炼,唯有虚无缥缈的信念,才能斩断虚无缥缈的风。心剑并非剑形,仅是劈开前行路上所有障碍这个信念,所化作的斩劈刺砍。外显的剑光,是斩劈刺砍留下的余韵。内藏的剑意,更是无法言说的东西。正因此,就算崔嵬他从小一把真正的长剑都拿不动,亦能炼出心剑。而想要摧毁心剑,那就是摧毁信念,让人失去希望,变得麻木。这好像很简单,特别是在这乱世中。但失去希望,变得麻木的人,有时又会重新生出新的信念来。它是变化不定的,比七情六欲稀薄,比记忆传承飘渺。谢峥嵘举例道:“崔嵬幼时,曾多次失去心剑,我刚上山修行时,也是同样。但很快新的心剑在一念之间会生出来,而剑客的修行是炼化它,稳定它。”稳定了心剑的人,镇守西大封。至于山下凡人,信念或许时时灭灭,亦会常常生生,闪烁不定。“但,剑主,大司命说,西大封这几年来,也变得比过去更不稳了吧。”乘风太保不懂心剑的事,只代大司命提出这点。“战乱……”谢峥嵘理所当然道出这两个字,突然顿了一顿。片刻后,这位剑阁之主像是想到了什么,改口道:“我会遣弟子出蜀查探。”大司命要的就是这句话,乘风太保闻言不再插嘴。谢峥嵘继续看信。李朝露在信里最后一段,才提起李朝霜。好在她哪怕不满,依然有将李朝霜的近况讲得清楚。谢峥嵘看完,并未多说。和三岛十洲至今都对公子朝霜过度保护不同,谢峥嵘自二十年那次感受他儿子的剑意后,就知道,崔嵬确实如他所期待的那样,成长为能当中流砥柱的高山。这样的人,已无需旁人做长辈姿态,教训他什么了。乘风太保确定剑阁之主没有更多口信,再次行了一礼,转身退下。他离开后,矗立太白峰之巅的谢峥嵘,却是难得露出深思的模样。片刻,他以剑意唤来镇蜀道之中陈仓道的陈仓道主。“剑主?”相识数十年的师弟不知谢峥嵘为何会唤自己来,相隔百里,剑意平缓地传达疑惑。“陈仓,”谢峥嵘道,“我记得,因为你那边最适合修养,崔嵬小时候是在陈仓道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