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星轻轻皱了下眉,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看信息。
几秒后,他的眉心又锁得更紧了,抬头重新看向张清的时候,无奈地笑了笑,怂了下肩膀:
“我妈身体不太好,喊我今晚回去一趟,咱俩下次约。”
张清点了点头,也没有再说什么,拍了拍纪星的肩膀就离开了会议室。
纪星的工作室要和娱果签约的事情,纪星从来没有跟家里说过,一方面是纪海平和姜影从一开始就不支持他做音乐,他后来和家里闹掰搬出去,再到后来姜影亲自跑来求他能偶尔回家里看看,纪星也知道母亲年事已高,在家里谈论这些事情除了再次引发争吵没有意义,也就从来不在家里提工作室的事。
另一方面,纪星也有自己的私心和执拗。
虽说几年前是姜影来主动联系的他,可纪海平也是默认了的,当年他和家里彻底决裂的那件事算是触了纪海平的逆鳞,纪海平那种人,看面子比看什么都重,十岁那年纪海平在国外出差,宁可花个十几万给纪星办生日聚会,也不想在亲友面前落得个对自己孩子不好的口舌。
所以纪海平对纪星也是一样,如果不是他这几年工作室做出了点成绩来了,纪海平不可能让他进这个家门——所以纪星也相等签约的事情真的定下来了,这样就算再被纪海平提及,他就也没什么好瞒的。
抛开那点坚持,其实,纪海平对他的态度,纪星是并不在乎的。
他之所以后来愿意每周回来看看,说到底是因为姜影,姜影这些年虽说管他管得也很多,可到底,纪海平常年不顾家的这些年,姜影一个人把他和纪阳拉扯大,自己也因为两次月子里没养好落下的病,身体一直不太好。
虽说当年的事情直到如今姜影都还在试图“纠正”他,但是,纪星扪心自问,自己对母亲,多少还是有一些愧疚的。
纪星出生的那年,其实是纪氏最艰难地一年,老字号的产业在大规模的医疗改革,被众多新兴的淘金者一度打压到行业边缘,那段时间纪海平和姜影亲力亲为地一个一个医院去跑业务,姜影怀着孕的前几个月都没有发现,只是觉得自己最近经常头晕不适,当是应酬多了,直到有一次从饭桌上直接晕倒被送去医院,纪海平把姜影送到医院后就立刻赶回饭点陪客人了,半夜才赶去的医院,医生看着一身酒气的纪海平,没好气地一顿数落:
“妊娠十三周了还让孕妇喝酒?再不送来大人小孩都有生命危险知道吗!”
要这么说纪星的生命还真的挺顽强的,姜影怀他前三个月熬夜喝酒过度操劳一样没少,最后折腾到医院来了,夫妻俩才知道自己要为人父母,纪星就这么顽强地来到了这个世界。
他刚刚出生那几年,纪氏算是终于缓过气来,但也正是最忙的时候,扩大规模的上升期,纪海平根本没有时间在家陪伴家人。
其实纪海平能代表很多和他一样的父母,或许是出于愧疚,又或者是出于补偿,甚至是出于交换。纪海平觉得自己既然不能用大把的时间陪伴家人,那就在物质上尽可能地给到纪星。也不会去管孩子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反正越是贵的越是好。
在纪海平的眼里,人不够就是一种容器,金钱、酒精、欲望有什么不能拿这些填满呢?
从幼儿园到初中,纪星上的都是市里最好的私人学校,兴趣爱好没少学,纪海平常年在外出差,各种玩具礼物也没少托他秘书帮纪星买了送回家里。
不过姜影并不吃他这一套,姜影每次看到秘书拎着各种各样的东西送到别墅来,都不会给什么好脸色,只是让放下东西就走了。
纪星小时候不懂那么多,也曾经一摇一晃地走到桌子旁,指着那些东西问姜影:
“妈妈,这些都是爸爸送给我的吗?”
姜影也是那个时候开始,和纪海平的关系疏远到了顶点,她怀孕坐月子这一年多,姜家的大部分产业实权也基本交到了纪海平手里。或许是出于报复心理,又可能只是在那个状态下她确实是不愿提起纪海平名字的,每次纪星问这样的问题,姜影都会避而不答,相反的,还会刻意在纪星面前降低父亲的存在感。
所以她回答:
“不是,是别人送的。”
小时候读名著,纪星曾经在纪海平书房的书架上读到过这样一句话:
“永远没有人做任何事情是完全为了他人。所有的行动都是以自我为中心的,所有的服务都是利己的,所有的爱都是自私的。”
彼时的纪星太小,无法领会到这句的含义,后来他大了些,逐渐也懂了句子里的意思,可又觉得这句话就如同纪海平书柜里那一张张精裱过的“成功人士合影”,符合他那利益至上的价值观,显得是那么地无情和现实。
因为当时纪星已经对纪海平的那套为人处世有了很深的抵触,他也自然不会认同幼时读的这句话想表达的内容。
可人就是这样,很多事你越是觉得不可能,很多道理你越是不理解,而当世界把你推向不停运转的齿轮里,你被坚硬冰冷的机械磨碎碾平,一次一次你从前完全不会想到的场景全都会戏剧性地展开——
纪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深刻的体会到什么叫做“所有的爱都是自私的。”
那是大三那年的七月,暑假才刚刚开始,那年c大作为高校接待了来参加亚运会的运动员团队,纪星他们就没有办法留校住在宿舍,不得不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