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灰蒙蒙的,虽然没下雨,但走出东一间后那彻骨的冷还是让我打了个冷颤。我去了珙桐姑姑的房间,开始收拾她的东西。打开柜子,我看到了一套杏黄色菊蝶纹的旗装,那是我亲手给姑姑缝制的,只待她出宫那一日穿。当时姑姑看了很喜欢,说这颜色好,活泼亮丽。到了那一日她一定要把这身行头穿上,然后昂首挺胸、开开心心地走出去。可是……没有那一日了。心一阵绞痛,随即感觉五脏六腑都跟着痛了。我捂着胸口坐在床边,眼泪一个劲地往外流。可我不能哭出声,这不是在落芳轩,这是慈宁宫。而姑姑不过是个宫女,是个奴婢,哪怕她已经是皇帝的答应了,也不过是皇帝的妾室。死后宫中是不能挂白祭奠,更不能大声哭丧。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了。进来的是红萼姑姑、雨棠姑姑、春兰、丁香、木槿、木莲她们。“是真得吗?”红萼姑姑问。声音竟有些发颤。我只能点点头,因为压抑着哭,此时已说不出话来。红萼姑姑踉跄后退,随即死死咬住了唇。我抬起头,泪眼朦胧间看到了她满脸的泪。其余几人已忍不住发出了呜咽声。“都捂住嘴,咽回肚子里去!”雨棠姑姑赶紧低声喝止,哭声要是传出去,谁也落不了好。春兰、丁香她们只能死死捂住嘴,木槿、木莲则过来搂住了我的肩。她们看到了我额头的伤,还有那满脸的血污。木莲也不多问,起身打了水,湿了脸巾帮我擦拭。其实她们不过来还好,一过来我便觉得有了依托,悲伤的情绪一下子就宣泄开了。可我又不能哭、不能喊、不能肆意地叫,唯一能做的就是大口大口的吸气,用空气把满腹的悲痛压在肚子里。等木莲和木槿帮我清理包扎好伤口,就见红萼姑姑走到柜子前,抚摸着里头摆的整整齐齐的宫装,不发一言。许久,她打开珙桐姑姑的首饰盒,拿出了里头一支红木簪子,喃喃说道:“这是我们初入宫时得到的第一次赏赐。太后娘娘赏了我这支红木簪子,赏了珙桐一把丝蝉扇。我眼热,便缠着珙桐交换,她笑了笑就让我把这簪子插在了她的发髻上,扇子就给了我。那时候我们什么心事都没有,只想着伺候好主子,过好每天的日子。”红萼姑姑说着说着,眼泪簌簌而下。她虽然有些尖酸刻薄,也有些心高气傲,但对于珙桐姑姑,她也有很深的感情。“你真是傻啊,傻啊,有什么比活着还重要,只有好好活着,才能够有盼头啊!”红萼姑姑捂着簪子,无声哭诉。我们都跟着落泪。收拾好东西后,陆德福过来说太后娘娘已向皇帝禀明,珙桐姑姑和画眉奉了太后娘娘的旨意深夜去落芳轩训斥终日叫嚷的石氏,却不慎失足落井。宫女画眉未第一时间禀告导致珙桐姑姑惨死,有故意致人死亡之嫌,已杖毙。皇帝听后,下了恩旨,将珙桐姑姑的遗体运回本家安葬。我听后心中大安,如此姑姑能入土为安了,不会被草席一卷扔入乱葬岗。陆德福又对我说:“雁心姑娘,珙桐后事已定、画眉也死了,你也可安心了。只是太后娘娘发了话,不让你在慈宁宫伺候了,所以你快收拾收拾东西,去内务府候命吧。”我谢过陆德福给我带来了这些消息,也谢过他这一年来对我的照顾。他摆摆手,摇摇头,叹息一声,走了。屋子里的几人都没说话,默默地看着我,目光中有惋惜,也有同情。木莲忍不住抱着我,泪水沾湿了我的肩膀。“雁心,你怕是找不到慈宁宫这样好的差事了。”木莲惋惜道。春兰也道:“被主子打发出宫发还内务府的通常没有好出路。雁心,你八成是要去做杂役了。”木莲一听,越发难过了,身子因为压制着哭而不断颤抖。我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着她。“这不重要,杂役就杂役吧。只要姑姑身后事了,我就安心了。”我内心对此毫无波澜,只有些心疼我额娘那只金镯子。“你呀,也是个实心眼的。”雨棠姑姑无奈地摇摇头,然后伸手摸了摸我的头。我屈膝向她们道谢告别,起身后我不敢再看她们,快步出了姑姑的屋子。这时,身后传来红萼姑姑的叮嘱:“雁心,遇事别学珙桐,记住活着才有盼头。”我强忍着又要夺眶而出的泪水,重重地点点头。收拾好我自己的东西,随着一小太监来到了慈宁宫的宫门口。踏出这一步后,我便不再是慈宁宫的宫女了。这一年的时光,我拥有了许多,也失去了许多。边门打开,我走了出去,看到站在墙边佝偻着身子的刘昌河。“干爸爸~”我眨眨眼,忍住了泪。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别说了,什么都别说了。这都是命,珙桐那丫头呀,就是太有主见,不肯听我一句劝。三年前她和我说了太后娘娘准她提前出宫,只消我给慈宁宫挑几个好的宫女接班。我那时也替她高兴,还替她占了一卦,结果却是下下的卦,卦名是空亡。”“何谓空亡?”我问刘昌河。“求财取不得、求人见不得、求事成不得。”刘昌河缓缓说道。我闭上眼叹了口气,现在可不就是三不得吗?连命也不得了。刘昌河又道:“她当时不信,只说百无禁忌。可是她哪知道,她若执意要出宫,结果必定不会好。太后娘娘早让人和我说了,她是皇帝看上的人,除非两年后皇帝忘了她,否则谁敢放她出去。”“所以那两年您才没挑好的宫女?”我有些明白了。刘昌河点头:“没错儿,为这事儿,她还有些记恨我。一年前她来领你时,不还给我脸色看吗?唉,其实……我也是看你老实内敛,看画眉笨拙愚钝,才……却不想你实则是个心明眼亮的,太后娘娘也:()宫归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