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难怪……为何自己从重返皇都之后就少见沈系,甚至连册封大典上都没有见过他。只要问起旁人来,他们都说沈系很忙,是被皇帝派出去做事了。可真相不是这样,沈系根本就在宫中,他或许受到了来自父亲的家法,或许受到了严厉的职责,可他从不开口说自己为什么这么做。
他见到自己,才肯松口。
刚刚被砚台磕破的额角处流出的鲜血已经快要凝结,白邵雪不知道自己如今是什么样子,他看着沈系,想听听他的话。
沈系倒是怔愣一秒,随即才苦笑道:“是,我是手染鲜血。”
“因为我不想小白成了父皇的筹码,不想小白被皇权裹挟,不想小白像我一样……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每说一句,皇帝的脸色就更加阴沉一分:“你不觉得自己太过道貌岸然了吗?全都是为了别人,就没有为了你自己?”
沈系听罢,深深吸了一口气:“有!”
他忽然和白邵雪对上了眼睛,那漂亮的面容如今沾染了血迹,刺痛了沈系的眼睛。
他缓缓说道:“儿臣……儿臣记恨沈觉,不服他被封燕王,儿臣只能得个楚王之号……”
“杀了洪家小姐,小白就不会和沈觉母家有所牵扯。洪家没了和穆阳侯的姻亲关系,就算有宫中淑妃和燕王在……到底是差了一层。”
“儿臣不管父皇还会用什么手段扶持洪家……那些都不重要了。”
“只要差了这一层,儿臣就还有一争之力。”
竟是将心里话全部说了出来,白邵雪却在这个过程中早已不知所谓。
他耳边听见皇帝的怒喝:“你要争什么?你要争皇位是不是?!”
这声音在白邵雪耳中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震耳欲聋,因为他看见沈系动了动唇,说出了一句只讲给他听的无声句子。
“总不能……让厉帝上位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大家,学校今天事儿好多啊,忙到晚上才回家
谎言
事情的原委显而易见。
沈系是心狠手辣杀了无辜的洪小姐,白邵雪却不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批判他。白邵雪或许不会这么做,但沈系会做。而他必须这么做的理由……是因为他终于确认了到底谁是未来的“厉帝”。
厉帝,沈度,或许就是那位燕王的新身份吧。
白邵雪从一句无声的唇语中得知如此惊天的秘密,看着沈系的眼神更加复杂起来。可事到如今……沈系,已经失败了啊。那场刺杀的确是又快又狠,且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但沈系还是低估了皇帝的能量。
沈绰是变了,却也并没有超出白邵雪的预估。
他从一开始就有野心,想要剑指皇位。他也真的做到了,可当登基称帝之后,他就会发现自己的野心不止这么一点,他想要从前闵朝所有的疆土,他不允许中原大地上还有其他人称帝,他更不会允许自己的儿子在他尚且壮年之时,就开始筹谋他的位子。
当一个人从屈居人下成为天下共主的时候,巨大的权势和臣服都将腐蚀他的心。历史上这样的人比比皆是,因此白邵雪从不觉得意外,更没有提及从前王府养子的身份,面对沈绰时,他只会自称为“臣”。
沈绰在听完沈系的一番剖白之后,大抵是真的相信了。相信自己的儿子是嫉妒燕王,相信沈系是要夺权。可白邵雪知道,沈系的话,只有一半是真。
燕王……沈觉就算得了“燕”字为号又能如何?就算这个“燕”字是沈氏发家之地又如何?白邵雪不信沈系会在乎这个。恐怕……沈系只是畏惧史书上的一切会成真,在确认“厉帝”身份之后,为了阻挠“厉帝”上位,这才动了夺权的念头。
可就是这么一场精心谋划的罗网,还是被皇帝识破。知晓了沈系目的的皇帝,怎么可能再让沈系接触权力?现如今还保留着沈系“楚王”的名头,也没有把他送入宗正寺,大概是因为刚刚立国不久,沈系又有军功在身,在军队中也有威望。皇帝不能这么早就“鸟尽弓藏”,更别说是对自己的儿子。
沈系也从白邵雪的眼眸中感受到了几丝悲凉,他心头一跳,之后移开了自己的目光。
最后,沈系因为终于坦白,被秘密送出了宫。而白邵雪并没有得到皇帝的责罚,反倒是被扔进了宗正寺。
宗正寺这地方是个只针对皇亲国戚的监牢,按道理来讲,但凡被送到这里来的人,就和从前的富贵生活完全脱开了关系。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亦或者是白邵雪这样身份的侯爵,只要进了宗正寺,就说明和皇室之后再无瓜葛。进入其中的人,应当是一辈子没有再尊贵的可能了。
但白邵雪却有些不同,因为皇帝下令将他押入宗正寺时,并没有夺了他穆阳侯的爵位,也没有将他贬为庶人。
在宗正寺当差的人自然都是聪明人,他们一听这般命令,心中就有了成算。再一结合皇帝给白邵雪的罪名——“冲撞天子”,众人就恍然。陛下这只是为了惩戒穆阳侯一番,并非当真要剥夺了他的所有,指不定等着陛下哪一日高兴,就会放穆阳侯出去了。
有了他们的这份小心翼翼,白邵雪蹲在宗正寺的大牢中,倒也不至于受到折辱。可他却是担心沈系和庄瑟,沈系被皇帝幽禁于楚王府内,连带着王妃等一干人等都很难接近他。而庄瑟……想必他肯定知道自己如今的处境,白邵雪生怕他会做出去拦御驾的事情来。
好在庄瑟并没有这么做,他不是冲动之人,在得到消息的瞬间自然是激动万分,可稍微冷静下来之后,他就知道,如果自己做出些什么冲动之举来,伤害到阿雪的可能性就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