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眼,盯着手里盛着水的杯子,即鹿鼻子发堵,灌完两杯热水才好了一些。盘腿坐在沙发上,即鹿低着头,铺着礼品纸给段从祯包装生日礼物,买的领带到得很快,墨黑色的盒子,上面烫金字体印着设计师的名字,看上去质感不错。记得当时填信息的时候,导购问他是订来送给谁的,爱人还是亲人还是朋友,鉴于表上只有三个选项,即鹿思忖许久,虚虚握着笔,在爱人前面打了个勾。他其实有点忌惮这个称呼。上次听见,还是在段从祯嘴里。他说,“我爱人有病,能帮我联系精神遖颩病院吗?”那时段从祯脸上带着伤,衣冠楚楚,格外沉稳冷静的样子,嘴角都是即鹿一拳打出来的血,看着就像个受害者。所有人都相信了他的话,所有人,包括警察。望着他隐忍神色,民警甚至问他,“段先生,您是否遭遇家暴?需不需要去验伤?”段从祯只沉默地摇头,眼神疏离而冷淡,看上去就像因为太爱自己的恋人,不忍心他受到法律制裁,宁愿忍受一个疯子的折磨。他演的真的很好。即鹿觉得自己就像一座孤岛,被关在上面,没人听他说话,也没人相信他。毕竟谁会相信一个精神病?心口绞痛,呼吸乱了一瞬,美工刀一滞,直直地划向虎口,割出不深不浅的伤痕。血液渗出来,越来越汹涌,汩汩流出,即鹿安静地看着,感觉不到疼,看着自己的手,只觉得抽离。半晌,他低头,含住流血的地方,血腥味霎时流窜在整个口腔,说不出的腥甜。随便找了创可贴贴上,即鹿又坐回去,继续包装生日礼物,妥帖粘好,抽了一根金色的绑带系上结。把礼物盒放到一旁,即鹿吸了吸鼻子,靠在角落里,幽幽地盯着它,眼神模糊。他都七年没给段从祯过生日了,七年间他那么期待,期待段从祯能来看他,至少给他打个电话,可他从来都等不到。上次给他送礼物,还是用一个空药盒子装的,他在福利院里能装东西的只有药盒和碗,也拿不出别的东西。掌心贴在绒质礼盒表面,格外柔软,说不出的舒服。即鹿垂眼出神,突然想起段从祯说要带他去看母亲。恍然想起这个,即鹿脑子里霎时出现那天在十字路口,窜入脑子里的那些记忆。那场车祸……犹疑了一瞬,即鹿突然意识到什么,手臂倏地僵硬,呼吸也凝固了。定定地望着礼盒,即鹿微张着嘴,脸色苍白,指尖缩了缩,冷得发抖。抓起手机,即鹿深呼吸着,平复着狂窜的心跳,抖着手搜索新闻。输入【醉驾】【车祸】【爆炸】【女性】几个关键词,即鹿紧紧攥着手机,目光盯着缓冲的标识,心提到嗓子眼。搜了很久,果然翻到好多年前的一则新闻,写的就是当年发生的那场车祸,跟即鹿听到的,段从祯母亲丧生的车祸极其相似。大车司机醉驾,撞上行驶的轿车,撞击后起火,爆炸,女性司机当场死亡,男人则被抢救回来,进了监狱。车祸现场在偏僻的无名道路上,无人目睹,也提取不到有用的监控,只能依据车轮轨迹判断是一起醉驾事故。新闻只配了几张事故后的图片,现场车轮印交错复杂,冒着黑烟。即鹿余光扫到图片上,霎时头疼欲裂,手腕一软,手机摔到地上,砸出哐啷声响。攥拳抵在额前,即鹿弓着身躯,呼吸愈发困难,好像被人掐着脖子。破碎的回忆涌上脑海,似真似幻,过分真实的记忆,即鹿甚至能感觉到那场火灾,汹涌热烈的热度,贴在他脸上,刺痛无比。女人的尖叫,男人的低吼,两车相撞的震耳欲聋的轰响,刹车声,燃烧声,爆炸声……即鹿突然觉得很热,很热,惊恐地睁眼,却发现客厅并没有起火。匆忙抹了一把脸,即鹿从沙发上站起来,满身冷汗,恍惚不已,手指都在颤抖。脑子里一片混沌,即鹿不知如何是好,揣着定时炸弹似的,感觉随时都会爆发。摸出手机,找到曾经那个心理医生的电话,即鹿站在地板上,却像身处冰天雪地,耳边是连续不断的忙音,怎么都打不通。强压下心中不安,即鹿深呼吸着,拨通他们医院的电话。这次很快就打通了,即鹿攥着手机,忙不迭地开口,“请问梁医生在吗?能不能帮我转接梁医生?”“梁医生?”对面愣了一下,“他已经不在我们医院了。”“……什么意思?”“梁医生被调走了,很早之前就不在我们医院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