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芽道,“当日尉迟青乔问她如何处置腹中孩子时,她毫不犹豫甚至毫无憎恶地要求打掉孩子,打掉孩子我可以理解,但她的情绪转折却不是寻常姑娘在遭遇那般境况后会有的,给人一种类似于终于完成任务的解脱感。”“芽儿真聪明。”他一下又一下地抚着她的背,“徐淼的姐姐原是冯滔府中的丫鬟,却因一句玩笑话,被冯滔赐给孔茂和卫路石糟蹋,她为报仇想进衙门当差,但她比她姐姐长得水灵,终也落入地下室的境地,目睹了更多惨状,我的下属也曾劝过她放弃,可她选择牺牲自己的幸福,也要揭破他们不可,这才有了指证这一出。”心中的疑惑尽数解开后,柳芽暗暗勾唇,挣开他的环抱,跳下床傲然地斜睨茫然的他道,“感谢烨王的配合,我不否定你对我的心意,但我好像有权利不接受。”话毕,一边整理自己凌乱的衣裳,一边转身而去。“……”宇文秋页看着她比翻书还快的翻脸无情凌乱了,敢情刚才全是她的算计么!他喜欢上的究竟是怎样厉害的女子,居然利用自己的清(身)白(子)来诛(诱惑)他的心!可偏偏他还拿她没辙!柳芽拎着一瓶酒进的烨王府,出来时,却拿着两瓶,又进了吏部侍郎府。虽然蒋氏尚未回京,但柳芽还是暂住雪苑,江之愉早早便叫珍珠侯在这里等她了。柳芽泡完只有温热程度的药浴,洗去满身的酒气与疲惫,倒是连睡意也被冲走似的,想到凉亭吹吹风,打开房门却见院门口有个丫鬟鬼鬼祟祟地往里头张望,瞧得她,便慌慌张张地走了,珍珠蹙眉道,“这般时候,翠琼那丫头来这里作甚?”“她是谁呀?”柳芽随口问道。“是表小姐身边的丫鬟。”柳芽之前便从蒋氏那听闻她姨父的妹妹江宋氏,在夫君病逝后被其兄嫂们欺负,从而带着女儿搬回来住的事,没记错的话,江宋氏的女儿叫宋彩霓,与她素未谋面,不过她经常来侍郎府打扰,门面上的礼数,还是要的,毕竟她的言行还代表着姨母,不能叫她为难了,“那些泡澡的药材,你收拾几份,明日代我送给弟弟妹妹们吧,来得匆忙,倒是没带什么好的。”“是。”如黑幕似的天际才刚刚泛起一抹青灰色的白,便有小太监急急地请江侍郎进宫议事。早早做好准备的柳芽与江侍郎,便在江之愉的目送下,随太监而去。进了宫到御书房后,柳芽就见杜忻辰正挺直腰板跪在御书房门前旁边的位置,周遭负责守卫的侍卫均佩服地看着捧着圣旨已然跪了一夜,却姿势不变的他,而面对众臣路过时的侧目,依旧面不改色地动也不动,直到庆王从另一边的通道,走到他跟前,与他搭话,可他并没有理睬,她便觉庆王抬眸朝她看了看,才与一匆匆而来的臣子进了御书房。并没有得到宣召的柳芽,只能等在殿下,隔着长长的阶梯,看着杜忻辰的侧脸——其实自杜星原出事之后,她便有了惠国公府不能再放在惠国公手中的念头,她怕杜忻辰早晚亦为惠国公的野心将命填进去,再回京后,一直在筹谋,寻着机会,让杜忻辰早些承爵,套路还是那些,这一跪,却是本不应由他受着的。嘉毅帝宣召的重臣均到场后,一到惠国公府请惠国公的小太监低声向大太监复命后,一直伺候在嘉毅帝身边的老太监小心翼翼地俯首凑到嘉毅帝耳边转述道,“好像是因为杜世子私自进宫请陛下收回成命,惠国公气病了,今儿起不来了。”闻言,嘉毅帝看过急报后就一直绷起来的脸,掠过一抹不耐烦,摆摆手示意老太监退下,将急报的内容告知堂下以文和武站成两排的重臣们,正式商讨起要事来,几番争论,又几番推托,嘉毅帝几乎要指着他们的鼻子骂一句‘净瞎扯’时,门外忽然响起杜忻辰字字郑重的声音:“陛下,臣子愿领这三万兵马出征剑门关,击垮西漠的五万重骑!”武将们互相推搪的御书房,瞬时安静下来了,嘉毅帝刚扬起来的唇,话锋一转便道,“你进来。”于是杜忻辰终于见到了躲了他一整夜的嘉毅帝,他走进堂中又重新跪下叩首道,“臣子愿领这三万兵马,出征剑门关,击垮西漠的五万重骑!”而后将拿着的赐婚圣旨捧起,“只求陛下收回此旨意,臣子以惠国公府作担保,若两个月之内无法赢下此仗,便提满府人头来见!”堂内的众人皆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特别是武将们,他们像看着怪物似的看着杜忻辰,只勉强结集的三万散兵,即使内含三千精锐,想要对抗西漠的五万重骑,简直是做梦,而他竟然这般言之凿凿地应下来了,不怕死也不是这样的吧,何况还拉着整个国公府下水,这道赐婚的旨意,当真如此叫他不情愿么!嘉毅帝在他们难掩的猜疑目光中,挥退他们,示意杜忻辰站起来,探究地打量他道,“据朕所知,你与柳芽青梅竹马,她才貌双全,能医又擅检验,你们的感情素来要好,惠国公亦十分属意她当儿媳,你又是为何不愿娶她为妻?”言外之意是,求赐婚的是你们惠国公府,拒赐婚的又是你们惠国公府,真以为圣旨是玩的呢,杜忻辰歉疚地俯首道,“是父亲误会了我们的感情,臣子待柳芽如亲妹妹,世间哪有哥哥娶妹妹的道理,臣子断断不能因为她优秀,适合当世子夫人,便自私地将她困在国公府里。”嘉毅帝审视他,“惠国公是武将出身,朕知道你也是个贤能,但结集的三万兵马里,只有三千精锐,想以此对抗西漠的五万重骑甚至击溃,可都被那些老将们一一否了,你是已经想到什么法子了,才敢赌上惠国公府吗?”“高祖四十一年,华胥将军以五千精锐击退当时还以一国而立的匈奴三万重甲,高祖四十八年,其又以三千精锐击溃匈奴王领五万重甲袭来的兵马;泰祖二年,华胥将军之子东辉将军仅用三十七名精锐,便彻底击溃匈奴国。”杜忻辰一字一句不卑不亢地道,“臣子不敢用自己和传奇比,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是父亲对臣子的教训,若要承爵的臣子,无法超越父亲,那国公府又何必再存在,这就是臣子敢赌上国公府的理由!”“赐婚的旨意朕可以收回来,但——”不会害你一辆表面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骆驼车缓慢地走出沙地,碾上西漠国的京都——金福城宽大的官道之后,却像脱缰的野马般飞驰起来,而半躺半倚地坐在里头,刚刚还昏昏欲睡的柳芽顿时清醒过来了,明更秀那本像是摇篮曲似的声音精神抖擞地笑了笑,“再有一个时辰,我们就到西漠的京都了。”到时候再也不用受这煎熬的颠簸了。然,他的声音刚落下没多久,动物的嘶鸣夹杂激烈的打斗声响,便由远而近地传来。明更秀当即护住柳芽,这时,打斗的声响又没了,隐约传来绝望的哭喊。负责赶车的,江之愉特意请来帮忙的江湖朋友费腾便道,“前面横七竖八的倒着很多人,插满箭的坏马车旁边还有个浑身浴血的侍卫,跪着一个抱着快死的中年男子的小少年。”“停下来看看吧。”他们下车,那浑身浴血的侍卫当即警惕地看了过来,手中紧握的剑动了动,费腾连忙道:“我家小姐会些医术,她想帮你们看看。”闻言,抱着奄奄一息的中年男子的小少年哽咽地急声恳求道,“快!请你们救救我爹!”他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身上布满大大小小的血迹,有些是他自己的,有些则是别人的,白净清俊的脸颊上,还落下一道明显的伤,泪水纠缠着伤口的血,狼狈地滑进颈项里。柳芽刚掏着药瓶走近,伏在小少年怀里的中年男子,便又惊又喜地道,“你你是,你是阿桂的妹妹,柳,柳芽,对对吗?我见过,见过你的,你的画像,我知道我已经,快不行了,你救救我孩子,他,他就拜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