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芽喝完一碗粥,抽出空很是疑惑地道,“我实在想不明白,你父亲为何会看上洪氏?”怎么瞧,洪氏都是个祸害呀~“父亲与她自幼相识,半个青梅竹马,从前奶奶本也想成全他们,但爷爷执意将她拒之门外,她在父亲娶妻生子之后依然待字闺中心心念念等待,娘亲病逝没多久,奶奶亦卧病不起,爷爷受不住父亲的叨念,才肯了她进门,也是从那时,二叔患了疯病,我们便举家搬回来,谷中事情再闹腾,好歹还有我与爷爷一一善后,倘若真的回了京,那才是真的不敢想。”柳芽怜悯地拍拍他的肩,“今晚复检完尸,明日得空,我轮流去看看他们。”“有劳柳检验了。”宇文秋页把烤好的兔子切好后递给柳芽,斜睨慕容钊道,“若范达统当真出事了,皇后定然把责任都算在慕容家身上,其时即使陛下仍想慕容阁老回朝坐镇亦不容易,你大可放心。”“只是,不知为何,总感觉事情没完没了了。”慕容钊苦笑道。柳芽边吃烤兔肉,边翻着记录册。“根据酒窖的小厮讲,湖边的那个酒壶是寿宴前一晚就不见了的,显然有人精心预谋。”宇文秋页道,“芽儿还记得我们掉下湖的事吗,我后来又去查看过那片泥地,在草上发现了一些粘液,估计慕容飒就是踩到它失足的。”“慕容飒,洪晨锐,他们两遇害暂且算是找到共通点,但范达统呢。”柳芽疑惑道。“这些年被范达统摧残过的女孩子也不少。”慕容钊道。宇文秋页道,“要想知道具体的,可能要问庆王,素来是他帮着镇国公替范达统善后。”他忽而转脸,对着某处黑暗笑,“对吗?”柳芽与慕容钊齐齐回头,便见庆王慢慢走来,嘲弄道:“善后也并非事无巨细都清楚。”“如今范达统尚不知踪迹,庆王若能提供些有用的东西,指不定有助破案。”慕容钊道。“本王虽有份善后,但多数时候并不清楚来龙去脉,只是印象中,对他们三在一件事上,算是稍有记忆。”而他便是为了这件事来的,“你们应该也听过到处表演,出自杭州的‘幸福戏班’。”“年前他们曾在这附近的镇上表演,慕名而去的范达统他们三,将登台花旦的侍女轮了,那女孩只得十岁而已,她的父母报官却被镇国公压了下来,赔了钱也就揭过去了。”慕容钊猛然想起什么,“这场表演我和绛儿也去了,的确遇到过范达统和洪晨锐。”所谓检验柳芽素有睡懒觉的习惯,宇文秋页不来唤醒她,累了一天的她绝对能睡到午后,待吃饱喝足便与慕容钊一起去慕容进所在云实阁,似是已有准备,稚嫩的少年候在北厢。她蹙眉细细地检查他的脚,“骨与肉萎缩的情况甚是严重,要想治,我也不与你们客气,不容易,我必须要做很多很多实验的尝试,才能知晓后续情况走向,而且过程艰难,对病人的精神也有一定的折磨,会在希望与失望中不停地摇摆崩溃。”空气沉重得仿若停滞了,慕容进默然看着自己的腿,半响后坚定地道,“我愿意尝试!”他听过太多太多肯定的不可能了,如今有一句可能,他几乎听到心跳狂热兴奋地叫嚣,不管结果如何,在有生之年里,他都想试试!“那便好好准备,之后随我们回京吧。”柳芽又去到隔壁厢房,为昏迷的陈滢把脉,她已经瘦小得只剩下骨头了,气息的确微弱得可不当回事,无能为力地摇头道,“她的意志很薄弱,似乎潜意识不想继续活下去,还是让她回到陈大夫身边,叫他多与她讲讲话什么的,或许会有奇迹发生也不一定。”现代有很多长年昏迷的病人被家属唤醒的例子,对于伤心之下选择自尽的陈滢来说,唯一值得惦记的,也就只剩下她爹了。“但她药与水不进,始终难以支撑下去,我便开个方子教陈大夫如何制作药片,令陈滢含于口中达到治疗,再以熏香的形式改善她的精神状态,至于其他的,就要看他们父女俩的造化了。”柳芽又随慕容钊去他二叔所在的院落,刚踏出云实阁,就见到丫鬟婢仆忙忙碌碌地撒药,还有一麽麽打扮的中年妇女,言语和善地叮嘱他们,定要再仔细一些,千万不能再出乱子,瞧得众人,忙福身见礼。“怎的又劳烦米姨你亲自督促了?”慕容钊亲善道。全权负责后院事宜的米姨,不无自责地道,“若非奴婢松懈,那些个蛇虫鼠蚁亦不会钻了空子害了洪世子,以免又出什么纰漏,又刚好得了空,便还是亲自前来督促了。”“这事不怪你们。”慕容钊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忙碌,领着柳芽他们往左边走去,道:“米姨是我娘亲的陪嫁丫鬟,早年为护住我和绛儿被洪氏故意糟蹋,身子落了疾,平日极少出来走动。”“不过不管怎样,每年的今日,她都会煮一大锅的红豆莲子甜汤分发给府里的随从,作为庆贺自己的生辰,可惜现在府内出了这么些事,底下的人,怕是都不敢开心,陪着她作闹。”慕容钊满是惋惜地叹道。柳芽在慕容钊拿来的册子里见过,米姨是慕容阁老指定接管后院事宜的管事麽麽,想来早年护住慕容钊与慕容绛付出了许多汗与血,才如此偏得这两位主子疼,“瞧多了认为婢仆的付出理所当然的,还是头回见到如此体贴婢仆的。”慕容钊失笑,说话间,已经到了慕容二叔的住处。柳芽顺着慕容钊的视线看过去,就见一个披头散发的灰衣男子,将一颗颗的棋子埋进泥坑里后,又煞有其事地浇水施肥,随即有丫鬟在那些痕迹里,插上一朵朵的假花,他便甚是开心地将花一朵朵地摘下来,令人震惊的是,这一套动作不停地重复上演。“二叔。”慕容钊靠过去温和地笑道,“钊儿又来看您了。”慕容二叔就好像没有看见他,自顾自地继续埋棋子。“他每天都这样吗?”柳芽问道。“嗯。”慕容钊无奈颌首,“若是下雨了,便又只会弹琴。”像是想起什么,他怀念道,“二叔琴技极好,但患病后,弹出来的,都是狰狞,绛儿就是瞧着二叔从前编下的琴谱,在爷爷的密室里学习的。”又因为洪氏一直以来的苛待打压,不得不将事情瞒下来。他小心翼翼地安抚慕容二叔,抓住他的手递给柳芽把脉。柳芽再三把了把,越把眉头皱得越厉害,唇边却渐渐地勾起一抹笑,看着一只手也依旧在扒拉泥坑,种棋子浇水施肥得十分有规律的中年男子,抿唇费神地摇摇头叹气道:“不曾见过疯得如此厉害的,只能开些药试试效果,若无用,那你们慕容家的钱,我是赚不了了。”闻言,慕容钊失望地垂眸,转瞬又笑道,“不管怎样,还是谢谢柳检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柳芽总觉得慕容二叔种棋子的动作一顿,而后飞快地抬眸瞧了瞧她,接着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般,恰逢一些急促之声从院门传进来,慕容钊不满地拦住欲匆匆而过的护卫:“为何如此焦焦躁躁?”被唤住的三个护卫面面相觑半天才吞吞吐吐道,“夫,夫人要,要替四少娶,娶妻纳妾,小的现在要去找生辰八字匹配的丫鬟们。”“……”洪氏那再再明显不过的闹剧,柳芽实在不想去凑,也不好再看他们的家丑,便回了寝室,懒洋洋地窝在小榻上道,“宇文秋页,讲讲你知道的慕容二叔。”“芽儿怎的对他起了兴趣,慕容二叔的病情,当真不容乐观吗?”“唔,有个事我还不好断定,现在也不适合说出来。”隔着矮桌而坐的宇文秋页也不深究下去,而是笑盈盈地倒下一杯茶水浅茗道,“要讲慕容二叔,便要提起钊的娘亲卞氏,当年是他将险些被山贼抓去的卞氏救回慕容家,被慕容老太太收为干女儿,之后又被慕容阁老看上,定为慕容爷子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