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口气将心里的憋屈吼出来,话到最后嘶哑又绝望。浓浓的鼻音就像突然野蛮生长的荆棘,紧紧地盘旋在宇文秋页的心头,眼看颤抖的水汽肆无忌惮地浮上那双倔强的红眼眶,不甘心即将要凝结成珠疯狂掉落前,他猛地抱住她,便听哽咽的声音凄凉地道:“我为什么要喜欢像你这样的男子?为什么偏偏要喜欢你这样的男子?到底是为什么?!”明明是湿冷的泪花,他却觉得胸口生生被烧灼出一片炙热来,迅猛而密集的疼痛,不停地在心底扩大,他轻轻地扶起她,一下又一下地顺着她抽抽噎噎个不停的背,她克制的细碎哭声好像鱼刺般卡在他喉咙,生涩得连呼吸都难受极了。“我以为我有资格与你并肩而行的,可你却一再地抛下我!甚至将我困在你画出来的牢笼里,闲来无事便逗上一逗,我真的受够独自踌躇的感觉了!再也不想猜来疑去了,再也不要喜欢你了唔——”她轻柔的话音与细碎的哽咽蓦地被他吞进肚腹之中。湿濡的水绩声不停地从紧贴的双唇偷偷摸摸地挤压出来,就好像谁迫不及待想要说的话,他小心翼翼地索取她嘴巴里的甘甜,生怕动作大了惊碎了怀中的瓷娃娃,看着她唇上好不容易泛起的粉色光泽,他忍不住又含住她急促起伏的喘息,细细地厮磨,直到她受不了地推开,他才道:“对不起芽儿,我第一次喜欢女孩子,没什么经验,以为把我自己认为好的塞给你便可,忽略了你最想要的从来都不是无风无雨的一方天地,你是坚韧的宝石而非脆弱的花朵,乐于在艰苦的环境里磨砺自己,甚至也想要为喜欢的人遮风挡雨。”是他糊涂了,以为给她灿烂的阳光,将她死死地护在身后便好,怎料她分明清楚前方的黑暗是猛兽,不愿他独自冒险,也心疼他的独自冒险,然后害怕他冒着冒着险就不回头找她了,胡思乱想地郁结于心,终究成了病。宇文秋页将从她肩上滑下来的被子裹紧了些,半抱半捞地把抹泪抽噎的她移到床边后,便单膝跪在脚踏木上,仰首披沥赤忱地道,“以后我想什么做什么,都告诉芽儿——”似是带着无边温柔笑意的话音未落,他轻轻地抓起她藏在被子里的粉嫩小脚丫,未待她反应过来,俯首将一吻深深地印在无瑕的脚背上,“以此作誓,余生愿当芽儿最忠诚的狗。”柳芽怔怔地看着他,脚背被吻过的地方酥酥麻麻的,整个人好像掉进烧红的辣椒油里,心跳遽然加快,苍白的脸颊渐渐地透出绚烂的血色,生动地演绎着害羞,好半响才反应过来他做了什么又说了什么,还被握住的脚一抖,差点踹上他明媚的脸:“你!哪有人说自己是狗的?”她猛地缩回自己的脚,晶莹的泪花挂在睫毛上颤了又颤。“芽儿是刺猬,我是狗,瞧着就很般配。”“……”柳芽的嘴角狠狠地抽了抽,须臾深呼吸,毫不客气地垂眸俯视他。她脸上涨起来的粉红褪去后,又变回那副病恹恹的苍白模样,一双剔透澄净的眼睛直愣愣又凉飙飙地盯着他看时,像从地狱冒出来的鬼娃娃似的,叫人毛骨悚然,宇文秋页抖抖头皮上的鸡皮疙瘩笑道:“芽儿身有不适,就不要摆出一副恨不得将我煎皮拆骨吞入肚腹的样子勾引我了。”“呵。”柳芽低低地发出一声短促的……警告。宇文秋页顿时化为一只摇尾乞怜的小奶狗,乖巧地抱膝坐在脚踏木上,讨好地眨巴眼睛,“小祖宗请问。”“你和阮优依的事,全盘托出。”最后四个字几乎是从牙齿缝里超不爽地挤出来的。宇文秋页好不容易才叫柳芽愿意搭理自己,哪儿还敢讨价还价顾左右而言他地糊弄过去,字斟句酌道,“那便要从我刚回京住进皇宫时开始讲起,陛下亲自将我交给何贵妃照料,作为后母,她未曾刻薄过我分毫,还用自己的势力为我撑出一个小小的容身之所,不叫那些狐假虎威的宫婢太监欺辱我,可整个后宫,还住了许多的皇子公主,有些恃宠而骄的暗地里偷偷招惹我属常事,我不愿何贵妃为难,就由着他们胡来。”“辱骂踢打家常便饭,我亦不想如此轻易暴露自己,一忍再忍,可有一次,他们拎来了一条毒蛇,要我与那毒蛇打斗供他们取乐,是阮优依站了出来阻止了他们,还哀求向来冷眼旁观的庆王为我说话。”“自那之后她时常进宫来,拉着我参与她和庆王的圈子,但还没几次范皇后便知道了,还借此当众指责何贵妃教出一个趋炎附势的,我还清楚地记得妃嫔们嘲弄的笑声下,阮优依猛地站了起来,又跪了下去,一字一句地反驳范皇后对我也是对何贵妃的讽刺。”“范皇后素来疼爱她,因此并无苛责,还称赞她良善,后来回去何贵妃问我,为何被欺负的事不道与她,我不想成为一个惹事的麻烦孩子,往后遭了嫌,便轻描淡写地揭过去,怎想没过几天,她竟带我回鲁国公府,正式将我记在她名下。”“可惜我答应回来并非为享荣华富贵,对此惯来冷淡,但这些好意,还是铭记于心了。”“适逢范皇后滑胎,阮优依时常进宫作陪,我和她就这样成为点头之交了,偶尔遇到热闹的宴席时,才会讲上几句话,她身边总是围绕着许多她帮助过的男女,然后也不知道我与她那么几句乏善可陈的话,碍了谁的眼了,周遭有了我喜欢她的传闻,虽然没多久,传闻就被范皇后掐灭了,范皇后还将她许给了淮阳将军的嫡长子。”“为避嫌,我见着她便绕道走,我以为我做得挺不着痕迹的,可有一次,她还是把我拦在宫道里了,我一直觉得像她这样识得笼络人心的女孩子应该明白远离我,才是对她最好的,但她竟问我为何要如此待她,我那时并未多想,只提醒她,再过不久她就要出嫁了,我不想再生了乱糟糟的传闻,叫我成为她日后令夫家不喜的借口,我实在担不起也不愿担这样的罪过。”“她却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红着眼睛笑了,未再语就走了。”“我虽莫名其妙,但也未当一回事,直至前不久才知道,她误会我的意思了。”柳芽泠泠地睨着他,“你倒是记得很——清楚嘛。”那很字似乎磨了会儿牙才跳出来的。宇文秋页无辜地弯着眼眸,“芽儿吃醋啦?”柳芽嗤嗤地勾了勾唇,“你见过哪个吃人魔吃人的时候蘸醋的么?”满脸写着嗜血二字。“……”芽儿生气的时候真的好可怕,宇文秋页可怜兮兮地瑟瑟发抖。柳芽傲然睥睨,“继续。”他舔舔唇,“她曾试探我传闻喜欢你的事,我再三肯定,还与她道最喜欢的就是芽儿了,你离京后,我想你想得抓肝挠肺茶饭不思,恨不得马上跑去西漠找你,可公务缠身再想走也走不得,忍不住向她夸赞芽儿可爱,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美好得已经在我心里开出花来了。”趁机狠狠地表明一把心迹,“谁也拔不走的,我已经中了芽儿这朵花撒出来的毒了。”柳芽冷淡地撇撇嘴以掩饰自己内心飘起来的愉悦,“叙述期间不许添加无谓的旁白!”宇文秋页委屈巴巴地道,“虽是旁白,但不是无谓的,我心里只有芽儿。”“嗯,揣着喜欢我的心思去亲别的女子,要我称赞你好棒棒么?”“我那是为了接近她,咬牙牺牲自己,才叫她占了便宜。”柳芽翻完白眼,闻言差点气笑了,忍住一脚将他踹到房门口的冲动,往床里侧的墙靠去,幽幽斜斜地看着他一脸认真又特别欠揍的模样,被子下的拇指甲一下又一下地划着食指的指腹处,须臾才凉凉地道:“所以,她和银梢村张家贩卖人口的案子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