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脚后跟被磨得疼痛,并无其他大碍。所以怎么说都还能至少再走40公里。严于律己,严于律人。是从出租房里那苛刻的规则就能看出的钟林云之个性。酒吧里有不少人认识钟林云,我猜其中大半可能被他打过。他在吧台这里杵得太久,引起了不少关注。钟林云站在我面前,把我挡了个严实。许多客人探出头来,似乎想看是何方神圣,和他对峙。我不愿引起什么骚动,手一撑椅子,算是稳当落地。我对钟林云笑笑,莫名带着些心虚讨好的意味。“走……”我大着舌头说,“回家。”我隐隐约约听说过,人喝多了,可能会出现断片的情况。例如我一个朋友,每次喝醉了就开始扮演林黛玉,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水漫金山。但第二天早上一问,他又和没事人一样,一问三不知,完全不知道自己昨晚险些哭倒了一座长城。我自认为酒量不错,酒品也还行,喝多了也就是抱着马桶吐吐,从未出现那种醉酒失意的状态。所以我一点都不知道,为什么我明明是走出了酒吧。现在却双脚离地,挂在钟林云背上。我哼唧一声,抬头,迎面被风糊了一脸沙。我砸吧砸吧嘴中的颗粒沙土,清醒些。“我,为什么,会在你背上?”我思维迟钝,迷糊的问。“你刚才不肯走。”扛着一个活人,钟林云丝毫不喘,平静的说,“抓着路灯转圈,说要玩旋转木马。”“哦。”我恍然大悟,打了个响亮的酒嗝,“所以你是马。”“我不是。”钟林云冷静的否认,“但你现在确实和吵着闹着要去游乐场的三岁小孩无差。”城中村的环境实在恶劣,放眼望去路上没一颗绿色植被,沙土混着灰,劈头盖脸打在行人身上,活似小型沙尘暴。就说话这一会儿,我就不知道有吞进了多少泥土。。不想被黄土掩埋,我缩了缩脖子,把头埋到钟林云后颈处,暂避锋芒,同时闷闷的问。“你……高考,考去哪里啊?”“什么?”大概是风太大,又或是我的声音实在低,钟林云没听清。“我说。”我蹭蹭脑袋,找个舒服的姿势,放大声音,“算起来,你不是今年高考吗,考去哪里了?”“哪里都没去。”这次钟林云听清了,云淡风轻的回答,“考砸了,没大学上。”“哼。”我如同野猪般哼唧一声,口齿不伶俐的说:“什么考砸了啊……明明就是成绩不……不他妈好,一天天的打架泡酒吧……考得好就……就怪了。”放在平时,我大概是不太敢这么和钟林云说话的。太欠了,怕他揍我。今天大概是酒壮怂人胆,难得醉一回,就无所顾忌胡言乱语了。也真不怕人他反手给我摔下来。钟林云倒也没有到那种气急败坏的程度,听到我这么说,他也不过偏下头,反问:“你不也没学上。“是了,我又打一个嗝,我和他一年的,也是今年高考。如今我们一个烂醉如泥,一个做牛做马,都不在干正经事,谁也别嘲笑谁。可是……“说清楚,什么叫没学上!”我一抹嘴,雄赳赳气昂昂的抬起头,理直气壮的说,“我!被录取了好吗!只是老子看不上那学校,压根……就没去报道。”说到后面,我情绪激动起来,气宇轩昂、手舞足蹈。那得瑟的样子,好像忘了自己现在还在别人背上,又好似一辈子都没摔过狗吃屎。钟林云前进的步伐,稍稍一停,手上用力,把我往上托托。免得我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掉下来,摔掉大牙,他还可能得付医药费。“别乱动。”他冷声说,“不然你下来自己走。”“嗯哼。”我乖巧的把手搭回他肩膀上,上半身贴回他的脊背,继续做回我的鸵鸟了。我们两人都沉默了,剩下的声响,只有鞋底接触沙石,踩出的“吱呀”。走了好一段路,我逐渐过了发酒疯的阶段,开始乏了,眼睛眯着,要睡不睡。“我要复读。”钟林云忽然开口。我猝然惊醒,睁眼时没控制好力度,睫毛膏沾在他后颈上,留下一抹黑。我眼神短暂失焦,盯着那黑乎乎一团,惊愕的回应。“你有钱复读?”这话说的冒犯,毕竟不管多穷的人,被人当面指出来,对着鼻子骂“穷鬼”,也会很不开心。可钟林云没有生气,他甚至还短短的笑了一声。“没有。”他说,“现在在挣。”“哦,那你加油。”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