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亮了,桅杆像是丛林一般密集地缀在海际,各色旗帜飘在空中,一眼望去,数不尽的货轮涌进了波内堡码头。码头上拥挤而嘈杂,但并非浑然无序。不同承包商手下的工人穿梭于不同的货船,这些承包商通常在码头周围另有生意,多半都是酒吧老板,所以码头工人们经常在酒吧里拿工资。“红头发泰勒来送啤酒了!”在连续工作了两个小时之后,迎来了第一次休息时间的羿玉听到一个工人这么喊道。此刻他雪白的皮肤已经因为运动而变得通红,鼻梁和眼下红的程度最深,颇像是后世流行的晒伤妆,看起来有些俏皮,但这实际上是劳累的痕迹。往所有人目光汇聚的地方看去,一个红头发的魁梧男人推来装有两个大啤酒桶的推车,四下张望了一番,径直朝着羿玉他们走来。这就是红头发泰勒,承包商兼蓝胡子酒吧老板的远房侄子。同属于一个承包商的工人纷纷站了起来,围着红头发泰勒买啤酒。羿玉多休息了一会儿,等人没有那么多了才过去。一方面是必须得买,不然下班后可能会拿不到今天的工资,另一方面是羿玉真的很渴了,在外面不可能有干净的水,还不如喝啤酒。“两杯淡啤酒。”羿玉将摸出一个铜币递给红头发泰勒。红头发泰勒接过硬币,倾斜啤酒桶,倒了一杯淡啤酒,羿玉慢吞吞地喝完之后,他又倒了一杯,这一次羿玉喝得更慢了,几乎磨蹭到了所有工人买过啤酒才喝完。期间红头发泰勒看了他好几次,最后接过空杯子的时候才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你身体不舒服吗?”正准备回去的羿玉顿了一下,反应过来他在跟自己说话。“嗓子有点疼。”其实不是,羿玉只是不想喝得太快。红头发泰勒给旁边的工人倒了一杯啤酒,然后转过脸,湖蓝色的眼睛看起来有些凶神恶煞,他打量了羿玉几眼。“你也咳嗽了?”羿玉摇头:“应该没有。”“哦。”红头发泰勒移开了目光,没有再说话。羿玉回到了工人休息的地方,有人凑过来问道:“红头发跟你说什么了?你什么时候得罪了他?”“我没有得罪他。”羿玉看过去,发现是早上数最近几周入港船只的工人,“他只是有些纳闷儿我为什么喝得这么慢。”工人就问:“所以你为什么喝得这么慢?”干了许久重活的工人们无一不是接过啤酒杯就大口大口往肚子里灌,然后一抹嘴巴,挤到红头发泰勒跟前继续倒酒,最豪迈的工人一连喝了八杯才停下。羿玉只好又重复了一遍:“我嗓子疼。”然后也不等工人再问,将自己埋进膝盖里,像个自闭的蘑菇。“哦嗓子,再这样下去,十个波内堡人才能凑出一个完好的嗓子,因为其他八个人因为毒雾咳坏了嗓子,而最后一个是哑巴。”工人演话剧似的感叹了一句,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短暂的休息时间很快结束,搬运工们再次往返于货船和码头,像一群搬运着远超自己体型食物的蚂蚁。太阳高高升起的时候,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骚动,羿玉顺着人流站到甲板上眺望过去,只见一群携带配枪的警察正站在岸边,几个工人正将一个人……或者说一具肿胀成两个人大小的尸体搬到岸上去。“猜一猜吧,这次是喝醉酒摔下去的,还是被人缠了石头扔下去的。”“没准是个倒霉蛋。”码头工人对港口经常打捞起来的尸体完全不好奇,只是借故偷了一会儿懒,不一会儿就被催促着回去上工了。下午四点左右,工作终于结束了,这算是结束早的,因为冬天入港的货船少,今天格外少,所以工人们早早就下班了。羿玉这个时候已经累得直喘粗气,肩膀又疼又麻,手臂酸软无力……全身上下就没有一处是舒服的!但他还是能提起腿往蓝胡子酒吧去。蓝胡子酒吧里乱糟糟的,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让人一闻就上头。不过羿玉已经累得闻不太清楚这些味道了,他到吧台要了一杯淡啤酒,有些狼狈地一口气喝完。酒保见怪不怪,在有人问他酒吧老板什么时候回来的时候,耸了耸肩道:“不知道,这附近所有的酒吧老板都被警察叫走了,据说是因为中午从水里打捞出来的那具‘肥罐头’。”“肥罐头”是波内堡俚语,专指产生了巨人观现象的尸体。羿玉郁郁地从杯口抬起头,有些担心自己拿不到今天的工资。和他一样忧愁的有许多人,一时间吧台前面出现了一块寂静的区域,在整个酒吧里格格不入。酒保擦着桌面:“不过老板走之前把‘半截儿’交给泰勒了,他就在二楼,你们要是着急可以去找他。”羿玉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蓝胡子酒吧发工资是通过一种叫做“半截儿”的东西,实际上就是一块巴掌大的木板断成两半,上面标有序号,承包商和工人一人一半,通过这个作为凭证,认“半截儿”不认人。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工人们躁动起来,但没有一个敢去二楼找红头发泰勒的。那是远近闻名的暴脾气,曾将一个喝酒闹事的人从三楼扔下去,在底层人普遍因为营养不良而面黄肌瘦、身材佝偻的时候,足足有接近两米的身高,宛如巨人。羿玉估摸着自己现在也就一米八左右,这还是因为菲利克斯小时候家里还是中产阶级,而他现在还没有当太久的码头工人,脊背还没有因为长期扛拖重物而弯曲。大家只好焦急地喝酒聊天,足足等了一个小时,红头发泰勒才睡眼惺忪地从二楼下来,木楼梯被踩得“咯吱”作响,令人很担心他会不会把楼梯踩踏。他手里拎着一个箱子,里面装的就是“半截儿”。羿玉将早就喝完的杯子推给酒保,像个向日葵一样,红头发泰勒走到哪里,他的视线就悄悄地飘到哪里。红头发泰勒打着哈欠走过来,工人们纷纷给他让路。他将箱子往吧台上一放,掀开盖子拿出来一个“半截儿”,扫了一眼,懒洋洋地道:“五十六。”一个工人立刻过去,将手里的“半截儿”递给红头发泰勒,换回了两个银币,这让他眼中迸射出抑制不住的喜色。今天工作结束得早,大家都猜测工资会减少,没想到还是两个银币。其他工人看到也都露出了笑容。红头发泰勒从箱子里取出一个又一个“半截儿”,除了念号之外没有其他任何言语,健硕的长腿随意岔着,时不时换个姿势,看起来有些百无聊赖。他最常做的一个动作就是看向酒吧里唯一一扇窗户,似乎是在确认外面的天色,偶尔张嘴打个哈欠,锋利的犬齿泛着寒芒。:()男友他总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