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芷晴见着林姨娘的时候,已是下午。
林姨娘被关在祠堂旁边的小屋里,天寒地冻的,女人看上去脸色苍白的很。一夜之间,林姨娘半白了头发,苍老的仿佛已然垂垂老矣,让人心酸。
苏芷晴想说些什么,却又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两个吓破了胆的丫鬟早上的时候,便哆哆嗦嗦的和盘托出。好在诸人都屏退了下人,只几个主子是知道怎么回事的。几个大人都听得脸色凝重,袁氏当机立断的灭了口,如今苏府里的下人们,都以为杏儿是死于疾病,只林姨娘该如何处理,又成了难题。
“还望姨娘好好保重。”隔了许久,她终究只说了这样一句话,便退了出去。
林姨娘从头至尾,连眼珠子都未曾动过一下。
待苏芷晴走远了,丁香才拿着个包袱走了进去,她小心看了看外头,确保是无人看见的,才从包袱里取出个帕子来,解开来,里面是点糕点。
“姨娘定然饿了吧,且先垫垫。”丁香的声音柔顺,是当真关心的口气。但听她幽幽叹了口气,“我本是不该来的,只因早年受了大少爷的恩惠,才来这一趟。”
听到“大少爷”三字,林姨娘才呆滞的目光才有了些微的闪动。
“是他要我来的。”丁香肯定了林姨娘的猜测,“他叫我传了话来,事已如此,姨娘该好好想想,如何保全自己。大少爷在这府中,只姨娘这么一个真心实意待他的人,他是无论如何,拼尽了全力,也要保住您的。”
林姨娘听了这话,脸上才恢复了些生气,却是拼命摇了摇头,“怎么敢劳烦大少爷呢?他可千千万万别管我。”边说着,她又跪下道,“丁香姑娘,求求你了,万万要劝住大少爷。我一条贱命死不足惜,怎敢劳烦大少爷为我操心,便叫我自生自灭便是了。”
“林姨娘说的哪里话?大少爷怎么会不管您了呢?”丁香笑眯眯道,“您可是她的亲生母亲啊,这血脉相承的,又怎么能断了呢?只要您活着一日,大少爷可不就是要孝敬您一日的吗?”
“只要我活着一日……只要我活着一日……”林姨娘细细品着丁香的话,突然怆然一笑,她虽是个蠢笨之人,如今却是听懂了的,“丁香姑娘啊,当真……当真是大少爷叫你来的吗?”
“那还有假的吗?”丁香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帕子上的糕点,“这可是您最爱吃的梅花糕,大少爷吩咐我特意带的。”
“是啊,朔南向来是个孝顺孩子。”林姨娘喃喃着,伸手去抓那糕点,塞进嘴里,细细嚼着,梅花的幽香混合着甜美的滋味,沁入唇舌,似乎就要甜到心里面去了。她一边吃,一边就笑了起来,一边笑,眼泪便跟着流了下来。
丁香满意地收拾了东西,转身走了。
外头不远处,苏雅兰正蹲在地上玩雪,女孩表情专注的堆着雪人,脸上的神色简单而单纯,见丁香回来了,她笑着拍了拍手,“真是叫我一顿好等。”
丁香笑起来,“那林姨娘忒的话多,只好跟她多扯上几句,倒叫小姐久等了。”
“那便只好罚你,回去多给我做些梅花糕了。”苏雅兰翘着嘴角,也不提方才林姨娘说了什么,便带着丁香回了气节居去了。
☆、妾当举身赴清池
大年初三,苏府却是一片的消沉,清晨也是静悄悄的。苏芷晴坐在房间里,素月服侍着她梳了妆,因了家中接连的丧事,苏府这两天安静的紧,少能听见声响。便是孩子们不必上学,也不见喧闹,说话都是细声细气的。
“林姨娘那里,可还有人看顾着?”苏芷晴低声问素月。
素月知这位小姐心善,急忙道,“大太太一直有安排人送饭,只姨娘几乎未动过。”
想来也是。
昨晚,临时给二房留住的听雨轩已收拾好了,今日一大清早,赵氏便张罗了丫鬟,把东西匆匆搬了过去。那处正是在苏府中央的小湖旁。夏日湖中荷叶连天,一下起雨来,便能听见清脆声响,也是个雅处,更重要的是,那一处也是离着林姨娘和苏家祠堂最远的地方。
苏芷晴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只嘴上却不便言语,“走吧,咱们再去看看林姨娘。”
“小姐为人厚道是好事,只那林姨娘当初那般恩将仇报,如今这晦气谁不是唯恐避之不及,咱们为何要去招惹?”素月有些不平道,她委实是不愿给林姨娘一个好脸的。
“你却是不懂,我并非冲着林姨娘去的。只那是大哥生母,他素来是极谨慎的,此番不闻不问,心下却不知该多难受。我去看看,他也放心些。”
“大少爷终究是二房的人,小姐也不可太推心置腹了。”素月听苏芷晴提起苏朔南,撅了撅嘴,很有几分不高兴。
苏芷晴却笑了,“小丫头不动动脑子,大哥与我那二婶,只怕比之我们更水火不容,只不过都在暗地里罢了。更何况……这个家是不能再让二婶来掌了。”说着,她站了起来,铜镜里的人影略有几分模糊,苏芷晴仔细分辨,将领口整好,带着素月走了出去。
不过这一两日的功夫,林姨娘便憔悴得仿若死人了一般,脸色亦是难看的很。老太太那般迟迟不说要怎么处置她,赵氏也跟着装傻充愣,她就这般被仍在了这儿,也不过是熬日子罢了。
“姨娘多少也吃点。”苏芷晴终究不是个冷酷无情之人,见她这般,心便也跟着软一些,却也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味道。
杏儿是个苦命的,这般的出身,又碰上这样的娘亲。自小过的那般压抑,又缺衣少食,身体总是不好,憋久了,晚上梦游也并非什么奇怪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