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瑛一听这话就着恼,正要开口,想了想还是忍住了。他说:“既然是疏风的话,那等见了疏风再说,”又说,“我正好还有件事情要与你们商量,等回去再一并说。”
季岷见他推脱,便也恼了,不再开口说话。方瑛心中焦急,却也不愿与他争执,于是也只是缄口不言,于是两个人一路沉默,竟然一句话也没再多说。
方瑛一路上都在想秦少之事。他想,他转世为人,这一生之中,动了情的,先是陈惟春,再是秦少,都是意料之外,却始终求之不得的。如今想来,还是忍不住心痛,怎么一个情字,就这样难得?
只是这样想了,却又忍不住唾弃自己,想,我大好的男儿,却为了些儿女情长的事思来想去,真是没什么志气,便是求之不得又如何?难道离了他,我便活不得了么?他分明喜欢女子,不过是因了心意散的缘故,所以对我言听计从,我在旧宫之时那样对他,已是十分失态,何必还要自取其辱?还不如就此别过,对他也是一种好处。
他还记得疏风说过的话。除非有福厚之人相帮,不然天劫是避不过的。秦少如今大不相同,想来抵挡天劫应是不在话下,还不如趁早离开海域。免得雷霆震怒,日后来得愈发厉害。
只是想到秦少一路上唯唯诺诺的神情,又想起这人在洞云山上时,对那玉娇娥却从来不是这般,两相比较,真真是天壤之别,心中仍是不免心痛黯然。
等路快走到尽头时,方瑛忍不住长吁了一口气,对季岷说:“你替他把鱼珠取出来,快些送他走罢。”
季岷似有惊讶,就看了他一眼。
“只是……”方瑛又说,“有句话你也是该知道的,我便是不成龙,也不会取他的狐珠。我还不稀罕。”
季岷看了他半晌,才说:“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们再想法子。”
方瑛便笑了,说:“好兄弟!”
季岷松了口气,说:“疏风只怕等得不耐烦了,咱们快走!”
方瑛便紧紧跟随,远远的已看到宫门外笔直的一条宫道,也不知什么铺就的,竟是光华灼灼的赤金色,方瑛看得好笑,便说:“怎么弄得这样?”
季岷不好意思起来,以为他是嫌这里简陋,便说:“才修起来的,修完便好了!”又说,“我这龙王当得也十分匆忙,龙宫都不曾修好便上任了。”
方瑛听他这话里的意思,其中仿佛有许多曲折,便想,我去天界之时,离去这才许久?便生出这样大的变故来。
季岷似乎看出他想什么,便笑了起来,说,“我这个龙王还算大的哩,你可不知道,小九连河里的井里的,但凡有个主的,都封个龙王哩!”
两人说着话,眼看着便到了宫院之外。方瑛有心要先去看秦少一眼,毕竟天劫之事他仍是放心不下,只是看季岷兴冲冲的,便觉得不大适宜,竟忍住了,一声不响的随着季岷去见疏风。
季岷把侍奉的人都赶了出去,这才与他两个走了进去。疏风原在那里坐着,见他们两个进来,立刻站了起来,头一句话就是问:“究竟出了什么事?怎么龙火都灭了?”
方瑛不知他消息得的这样快,又见他脸色不大好看,便问:“你是如何知道的?”
疏风便看他一眼,说:“我知道有人进去了,所以看着些。”
方瑛心头一热,想,他果然还是顾念兄弟的情谊,便笑着说道:“若是在山上的时节我不曾发那一通脾气,你岂不是要进去陪我了?”
他不提起此事倒还好,一提起此事,疏风就生起气来,骂道:“龙火何等的厉害,亏你们两个也敢想!若是煎熬不过,那时就来不及了!”
方瑛倔强起来,说:“我受得住。”
疏风哼了一声,质问他们道:“龙火已灭,与你们两个有什么干系?”
季岷便连忙摆手:“与我无干!”
方瑛正要与他们两个商量此事,便从怀里取出那半只龙角,递与他们两个传看,又把当时之事都详细的说与他们两个知道。
语毕,三人都沉默了许久,季岷倒是笑了出来,说:“这不是件好事?她把精魄都给了你,你连龙火之苦都不必再受,直接拿了那只狐狸的狐珠回来,便又可以做龙了!也不知那时比我们两个又如何?”
方瑛把脸一沉,正要开口,疏风却阻拦道:“此事不能太急,龙火乍消,阿鵼便恢复龙身,只怕众人都要疑心,他还是如今这样的好!”
方瑛压根儿就不想拿秦少的狐珠,也的确觉得他说得有理,便附和道:“正是如此,此事宜缓不宜急。”
季岷着急起来,说:“若是无有龙珠,如何凝得住这些精魄,那时尽数散了去怎么办?岂不是大大的可惜!”
方瑛想起旧宫之中秦少替他招魂一事,想,许多事,算计得好,其实却未必如想的一般。便说:“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管他那许多作甚?”
季岷脸色有些难看,看他半晌,才说:“阿鵼,你自人间走了一遭,倒变了许多。”
方瑛微微的笑,只是想起人间的旧事,心里却极不是滋味。他静了静心,才说:“我进来之前同你说的话你忘了么?他的狐珠,我不稀罕的。此事你休要再提。”
疏风听到这里,便皱起眉来,问道:“是那只狐狸么?赶快送走,休要放在身侧!我替你算了,他于你有大碍!”
方瑛欲言又止,想,其实碍都碍过了,但是这话又不能说与他们知道,便说:“他虽然只是药狐,却救过我性命,你们看在我的情面上,也当以礼相待。”又怕季岷要去秦少狐珠,便说:“我又不是那些无能鼠辈!我要化龙,又何必取他狐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