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走彩云之后,姜月白觉得身子有些乏力,止不住咳了几下,这些日子被这风寒拖得身子越来越虚了。
她转身钻进了被窝,希望火炕的温暖能缓解几分身子的疲乏。姜月白正准备再饱饱睡上一觉,耳边传来了下人们嘈杂的声音。
彩云从外厢房跑进了里屋,气喘吁吁地说:“小姐,您先别睡了,大太太特意来看你了。”她的声音有些大,似乎特意要让外面的人听到。
姜月白掀开厚重的棉被,示意连翘拿那件淡粉色的襦袄给自己穿上。正穿着衣服,大太太李氏就掀开棉帘子走了进来。
“月儿,近几日可好些了,可让母亲担心死了。”一阵温柔的女声传了过来。
姜月白定睛凝视着眼前的这女子,她穿着一件蜜合色棉袄,上面零零星星绣了几朵桃花,外罩缃色银鼠褂,下着姜黄色绸缎棉裙,面薄腰纤,一双杏眼格外出彩。
“母亲安好。”姜月白俯身做请安的姿态。
等请安完,李氏连忙拉住姜月白的手:“都病着就不用请安了。”随后拉着姜月白的手坐到床边,瞥眼看了看案几上的药碗。
“月儿,近几日身子可有觉得舒畅些?自从你病着,母亲我呀,日夜难以安寝,天天惦记着你的病。连华棠都劝我说让我不要天天只记挂着你,忧思过度。”李氏温柔的和姜月白说着话。
她的声音可真好听,有着几分江南女子的软糯。姜月白生在燕京,长在燕京。燕京人说话多半硬气,这么好听的江南话她只在李氏这里听过。前世她和三妹姜华棠花了好大的功夫学李氏的口音,可最终也是东施效颦,难有其美感。
李氏原本是小门小户出身,能入这太师府里做续弦也是因着她的江南气质。李氏的父亲不过是个不得志的七品文官,可娶得却是他生于江南,长于江南的表妹。燕国地处北部,崇武虽是旧俗,可这些年来,人们生活安逸,反倒更思恋南国的风情韵味。文人墨客也纷纷以江南风情为尚。李氏的母亲向来看不惯北国女子的豪爽气度,从小就将她朝着江南女子的温婉风情培养。
姜月白的父亲姜征一辈子沉迷书画,自负才高,虽一辈子生在北国却时时羡慕着江南风度。她的母亲白氏死后没两年,父亲在画馆闲逛时和李氏惊鸿一瞥,回家后立刻求告父母,纳李氏入门为续弦。有这样一个江南风情的妻子,可算是艳羡了姜征的众多诗画好友。
如果不是重活一世,早已知晓了她面具之下的龌龊,姜月白此刻定会沦陷在李氏的温柔乡。
“都怪女儿不好,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偏就生了病还久不见好,惹得母亲日日为我这个不孝女担忧。”姜月白说着话眼里早已泪水汪汪。
看到泪眼婆娑的姜月白,李氏轻轻将她揽到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肩膀,用最细腻的语调安慰道:“月儿,不妨事,母亲关心你也习惯了。对了朱大夫给你配的药可有按时服用?这药是母亲求了好久朱大夫他才肯配的。”
“有的,女儿日日都有按时服用那药,只是女儿自己的身子不争气,这些日子也不见好。”姜月白点头如捣蒜,竭力装出乖巧的样子。
“不妨事,大不了母亲豁出这张脸皮再去求求朱大夫,定让我的宝贝月儿身子好起来。只是这三日后的诗会,要不母亲就帮你推了吧,你现在的身子去参加诗会恐怕只会加重病情。”李氏微微蹙了蹙眉继续说:“只是可惜了,你父亲说这次诗会谁能脱颖而出就让她去老太太那里养着。不过老太太她一向对咱们月儿青眼相待,养不养在她膝下也无妨。”
姜月白没有回答李氏的话,只是偏头往李氏怀里靠了靠,假意撒娇。
“咱们月儿不参加,那二房三房的估计要乐坏了,谁不知道咱们月儿是最有才情的。华棠那个不争气的就远远比不上咱们月儿。”李氏继续安慰姜月白。
李氏很擅长捧杀,前世在李氏的捧杀下,姜月白心比天高,将谁都不放在眼里。可没想到她处处看不上的人最后都狠狠地踩了她一脚。
“女儿这两日一定调养好身子,可不能让他们二房三房的越了咱们去。”姜月白继续在李氏怀里撒娇。
李氏似乎没想到姜月白会这样说,不由得愣住了。来之前她就笃定了这些日子做得手脚一定让姜月白的出不了门。老太太膝下寂寞,又属意让姜月白去她膝下承欢。
可华棠是她的亲女儿,她自己出身小门小户在许多事情上帮不了女儿,只能靠外力才能让女儿在议亲的时候得入高门另眼相看。老太太是将门之女,太师之妻,养在她膝下,自然是议亲的时候的加分项。
况且华棠虽从小被她逼着舞文弄墨,心里却常常艳羡祖母将门虎女的风度。她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有多愿意和祖母亲近,只是那个老货眼里只瞧得上姜月白。
二房三房那两个一个蠢一个韬光养晦,养出来的女儿也是不堪用的草包。她的华棠只有姜月白这么一个竞争对手,她低三下气去求夫君好久,才同意以诗会的名义让华棠和姜月白公平竞争。
华棠本就有些才情,自小在她的培养下更是出众。可姜月白偏偏像极了那个贱女人,夫君纵然平日里偏袒华棠,可也不得不说姜月白像她的母亲天资聪慧。她思来想去多日,唯有让姜月白一病不起,根本入不了诗会的门,华棠才能稳操胜券。这样一来,靠诗会来竞争是自己的夫君提出的,老太太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
只是,没想到,这姜月白居然还要带病参加。这几日可得嘱咐下人盯紧了她吃药,让她下不来床。
姜月白察觉到李氏的心思,娇声和她说:“母亲可是在想什么?”
李氏莞尔一笑,眼角已有了几道浅浅的皱纹:“没什么,母亲呀在想怎么治好月儿的病呀。”
说了许久的话也没有进水,再加上在热炕上待久了人容易口干,姜月白不由得嗓子一紧咳了几声。
见状,李氏连忙起身说:“瞧我这记性,都忘了月儿身子还虚着,咱们母女俩说了这么久的话想必月儿也乏了,改日我再来看你。”
“母亲走好,月儿身子不适今日就不出门送母亲了。”姜月白清了清嗓子说道。
“杨梅,我口渴了。”
“好嘞,小姐我这就去给您倒水!要加一盘酸杏干吗?”
“你拿什么都好,就是得快点要不然你家小姐要渴死了。”
一边和杨梅说着话,姜月白一边起身在窗边望着李氏走去的背影,长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