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上二楼找了一个安静无人的露台,我才彻底笑出声来。
我把刚才那场大戏讲给秦姝,秦姝也跟着笑,伸手戳我腰上的痒肉,“周小哟你这张嘴,是真贱。”
我点点头,深感认同。
大四
我和秦姝嘻嘻哈哈的笑完,想起萱萱跟着容峥来的,问她:“你怎么来的这么晚?还以为你会跟容峥一起来。”
毕竟之前她说是跟容峥一起吃饭才认识舒念的。
秦姝声音冷淡下来:“本来是准备一起来的……你给我发微信的时候我已经决定不来了,后来想起跟你约好了,才又过来。”
这样看她跟容峥确实不只是“被针扎了一下”的关系,我还想再问问他们到底什么情况,秦姝反而挥挥手示意聊点别的,“像你说的,你这个妈没想到是这样,心思沉、人也狠,你继续在她眼前出现,可不是什么好事。”
我也沉默下来,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我提醒你,要么你狠心一点把事情说出来,要么离她远点过自己的舒服日子去。”秦姝见我不吱声,叹了口气说:“这件事上你太优柔寡断了,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你从小没有妈妈,心里多少有期待,但是她未必。你刚也说了,她连亲手养大的女儿都能往外送,你不过是她身上一块掉下来随即被扔掉的肉,更不用指望她对你好了。”
我也跟着叹气:“这个我明白,她什么样,我也是早就看清楚了……只是要说真的把她害成什么样,我下不去手。有时候我会想,她知道我是她女儿后,万一真的会对我很好,那我把真相赤裸裸的掀开,是不是反而做错了。”
秦姝果断道:“如果下不去手,那就别再跟她有来往。你现在这样算怎么回事,戳不到她的软肋,反而让她有机会像今天这样刁难你。”
“互相折磨吧。”我看秦姝刷的一下面无表情的看我,我笑着跟她讲:“上次去她家,我使劲往郑易身上瘫,把她气得啊,就差上来把我抓走,把许诺按郑易怀里了。”
秦姝斜着眼看我:“不是我说的难听,狗咬狗一嘴毛这种事,有意思吗?周小哟,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我侧头看外面的阑珊灯火,春末时节连吹来的风都是和暖的,我心里却仿佛只有一团堵塞又凌乱的柳絮。
“我不知道。”
秦姝恨铁不成钢,我其实也很迷茫。
我说:“我还记得大四那年的中秋节和国庆节是连在一起的……”
节前我爸给我打电话,让我放假回家一趟。
我当时忙于找工作,一门心思想着怎样进一个高端点的公司给老板当秘书,这样应该会有很多机会围观有钱人的圈子,从而打听到我缺失的那个妈。
于是我拒绝了我爸。
他没有多说什么,我甚至没有听出他的异样来,他照例嘱咐我在学校好好照顾自己,不要生病等,只是临挂断前再次问我,毕业后不打算回g市吗?
我说,可能会先在h市待两年,然后再回去吧。
那时我心里给自己定的期限是两年,如果两年都没有找到我妈,我就回g市陪着我爸平凡幸福的生活,也许会有小遗憾,但总归会渐渐遗忘。
我爸说,呦呦,不要有太多执念。
我毫无觉察,轻快的答他,我知道呢,爸你放心。
再接到他的来电,已经是国庆节后,那头是个陌生的声音,我是警察,你父亲八天前在家中自杀了。
他在床上就那么安安静静的躺了八天,因为没有去上课,才被发现。
那一段时间的事情我几乎从来不去回想,赶回g市时,那种心如刀绞的痛和喘不过气的自责,读到他遗书时的崩溃大哭和知道他二十多年抑郁病史的震惊与愧疚。
这些都太过沉重,不符合他教给我的积极与乐观,也不符合他遗书里对我的要求。
他写了好几页,压在已经僵硬的搭在肚子上的双手下。
他说,不要后悔不要自责,他叫我回家时本就已经做好了了结的准备,只是想见我最后一眼,但是见与不见,其实没有什么区别。
又说,从我决定去h市读大学时,他就知道,我心里放不下那个妈,他说她其实没有多好,见到了我未必会如预想的开心,他希望我可以放下,但是不会阻拦我,等我慢慢想通。
还说,他的抑郁症并不全是因为夏青的离开,有因为对人性的绝望、对社会万象的悲观。夏青,大概是一根导火索,毁灭他心中的爱情,进而摧毁他的生活与世界观。
他最后说,哪怕以后找到了夏青,也不要记恨,没有她,没有他,我一样可以好好生活。他做不到的达观开朗,希望我能做到,不为别人,只为自己能云淡风轻的一往无前。
除了这些,他还把家里的财产、他的后事事无巨细的全部讲清楚,看到后面,我仍然不敢相信,他已经抑郁了那么多年。
事后,我身心俱疲的回学校,那几个月消沉又懒散,有时候想人生就这样吧,浑浑噩噩过去,哪天不痛快了也吃瓶药睡过去,有时候想起他铿锵有力写下的一个个字,又觉得他放佛还在,时刻在对我耳提面命,要达观开朗。
等心情终于平静下来时,招聘季已经过去,我随便找了一家外贸公司便去上班了。
离当初想要成为秘书窥探到上流社会一角的计划,相去甚远。
再后来,在h市的两年过去,我没有找到夏青,却也没有回去。回去,就怕睹物思人,他带我去过的游乐场,带我吃过的麦当劳,带我买过新裙子的商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