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路海洲松开杜城叫住了他们。
杜城一边擦拭着手上脸上的血迹,一边歪歪斜斜地走到救护车边,看着担架上闭着眼睛头发湿漉漉的沈翊,他小心翼翼地俯靠在沈翊的胸口上。
“扑通。”一声极其微弱的心跳声让杜城浑身僵硬的肌肉都松了下来,他咧开嘴憨笑着,还活着,沈翊还活着。
杜城起身让开,看着医护人员忙前忙后地给沈翊戴氧气罩,上心电仪器,然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一片昏天黑地里,杜城看到了一个个熟悉又许久不见的人,他们笑着向他挥手道别,他抬脚想追过去,但最终没有,有人在等他,有人只有他了,他不能也扔下他。
“醒了?”黑暗里传来熟悉的声音,路海洲起身给他倒了杯水,说,“体能不错啊,医生当时都叹气了,我们都以为你要不行了,现在你才一个月就好得差不多了。”
杜城摸了摸眼睛的位置,触感是纱布,路海洲说:“别担心,医生说了,视力能恢复,现在还要继续休养。”
“啊,对了,等你好的差不多了,你记得写检讨,然后目前对你的处罚就是停职。”路海洲顿了顿,又说,“我们根据你办公室的照片查出,彭彧是12年的时候,你在一个自建民房里救出的一位煤气中毒送往医院的孩子,后来是听说是逃出医院太着急,被你们追击疯逃的抢劫犯撞到的私家车撞死了,那之后你就被下调了,所以有些事你也就没什么印象。”
“目前猜测,他们俩当时的行为估计是想要以死亡否认另一位的存在,这样即使所有事情都曝光,活着的人也不用担心会出什么问题,整个容换个身份,就能跑到国外任何地方重新开始了,那时候我们想要找他就会更难。”
“沈、沈翊呢?”杜城拉着发干的嗓子问。
“在隔壁,医生给他进行五次全身大换血,他凭借着自己强大的意志力下了手术台,虽然还在昏睡,但医生说目前的生命体征较之前说是良好的。”路海洲顿了顿,说,“我们没抓住哥哥,但已经发布通缉令了,市局也已经安排一个小组专门跟进案件情况了,还有一件事,我觉得很有必要跟你说一下。”
“你说。”杜城声音暗哑。
路海洲说:“我们在审讯陆成江的时候,他说沈翊已经被完全洗脑了,很可能不记得我们,甚至连他自己是谁都会忘记。”
杜城没说话,躺在病床上安分极了,路海洲都有些不习惯,两人就尴尬的处在一个环境里,直到杜倾过来,路海洲以有事要忙离开了。
又过了小半个月,杜城的眼睛拆纱布了,一开始看东西还是模模糊糊的,过了一周才完全恢复。
恢复期间,杜城每天都拄着拐杖去沈翊的病房里坐着,眼睛没好全的时候,他就牵着沈翊的手,听着监测仪发出的声音,一坐就是一整天,等眼睛好了,他就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心电监测仪上起伏波动的线,那是沈翊活着的证明。
时间匆忙又缓慢,寒冷的冬天终于在陆成江判刑的当天结束了,路海洲完全接手了案件,杜城还在停职处罚阶段,李晗的孕检报告显示胎儿一切正常,何蓉月被市局掉过去给案件里的尸体进行解剖,只是沈翊还是没有醒。
第二天,杜城一直没有注意到的一盆迎春花在阳台上盛开了,金黄色的娇嫩花瓣在阳光的沐浴下,迎着风轻轻颤动着,杜城恍然,原来春天到了,而那个混乱的冬天已经结束了,他提着装有沈翊换洗衣物的袋子关上门。
医院,杜城照常给沈翊擦身子、换衣服,给全身肌肉按摩,防止萎缩,做完一切,他握着他的手,揉搓着,轻声说:“春天到了,你的花开了,我以前都没注意到,它长得可真好看。”
杜城又絮絮叨叨说了很多,然后护士来找他,说医生想跟他谈谈下一步的治疗计划,杜城亲了亲沈翊冰凉的指尖,说:“我过去看看。”
一出门就遇到了蒋峰和李晗,两人率先叫杜城:“城队。”
杜城只是对他们点点头,然后跟着护士离开,但是这次的治疗计划谈的不是很顺畅,医生提出铤而走险试一次刺激治疗,毕竟病患长时间处于沉睡状态自己可能找不到醒来的方式,但是杜城坚决反对,一时间陷入僵局。
“城队!!”李晗突然推门进来焦急地喊,“沈老师、沈老师他……”
“他怎么了?”杜城“噌”地一下站了起来,问,“怎么了?”
“沈老师他醒了!”李晗的眼泪一下涌了出来,“城队,沈老师他醒了!”
杜城脑子有种缺氧的空白,脚步急促地赶回病房,医生也跟着一起过去。
众人匆匆赶到病房门口,护士正在给沈翊往嘴里输送一些淡盐水,杜城第一次觉得这段路是那么的漫长,他终于走到沈翊的床边,确切地看到他那双漂亮的眼睛正看着自己。
杜城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是什么表情,他只是呆呆地半跪在病床边,好让沈翊能看清自己,认出自己,沈翊缓慢地抬起手去触摸他的脸,杜城轻轻地靠在他发凉的手心里,只听沈翊虚弱地笑说:“你的、胡子、扎疼、我、了……”
沈翊说得很慢,很轻,还有些含糊不清,杜城却瞬间红了眼眶,捧着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喜极而泣,哭着笑着说:“我马上就刮、马上就刮……”
这是很早很早以前,沈翊对杜城随口说的一句抱怨。
阳台上的迎春花开得热烈,在阳光下金光闪闪,在风中不屈不折,它勇敢地在仍带着寒意的初春骄傲盛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