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不免有些柔化,因冯玄度单纯的关切,也因想起那个可恶的人,不必思忖便说出答案:“性情不好,待我极好。”
冯玄度连连点头:“这是难得的,你与他便不能再续前缘?我愿让位的……”
萧清规伸手戳他的脑门:“你歇了这股心思,眼下你先建功立业,若有心仪之人……”
“没有,我没有!你快帮我引荐,不然就让我见一见你的情郎……”
“休要再提。”萧清规略带威胁道。
“好好好,我不提,你可一定要考虑……”
孙公公在院门外远远向萧清规施礼告退,寿眉则入内禀告:“长公主,寒沙川大捷,王爷生擒万俟格,七日后率大军启程回京。”
萧清规悬了已久的心总算放下了。
当晚萧旭到嘉宁宫一起用晚膳,萧清规便把冯玄度留了下来,萧旭愈加开怀,酒过三巡言道:“若是皇兄在就好了,等皇兄凯旋,朕必定要再摆家宴,就在福安宫!朕即将册封皇后,皇兄也要娶妻了,一家人总算圆满,不会再空落落的……”
萧旭提及在福安宫设宴时,萧清规的脸色略有些冷淡,又说萧翊即将娶妻一事,她倒并未表现出什么,只是觉得顿时没了胃口。
冯玄度适时给萧清规夹了块鹿肉,带笑看着她,好心缓解气氛。
萧旭却脸色一变,莽撞开口:“皇姐今年开始吃全斋,怎上了鹿肉?撤下去。”
宫人也是好意,萧清规吃全斋不假,顾及萧旭和冯玄度也在,萧清规还是下令做了几道荤菜,见状抬手阻止,同时调转了话头。
“此次皇兄凯旋,阿旭可要到城门亲迎?”
“自是要的,但凡皇兄出征回京,朕一定会去迎接,这是朕应该做的。”萧旭小心打量萧清规的眼神,带着试探问道,“这次皇姐可要陪朕同去?皇兄定会高兴。”
过去她总是不肯去的,她在萧翊的宠爱下可谓有恃无恐,就像他冠礼结束后第一个来见她,每每凯旋同样。如今大抵是亏心作祟,即便想起大婚那晚的混乱她仍想逃避,可还是觉得应该去迎接他,她痴望着假使他为此高兴,他们还会回到过去的关系,就当那晚的事情从未发生。
她笑着回答萧旭:“要去的。”
玉箸还是被早早放下,她拿起帕子擦拭嘴角,抚上早已痊愈的唇,恍惚觉得仍在作痛,那是他留给她的。
血红的婚仪(5)
萧翊从西骊凯旋似乎也才过去没多久,萧清规虽未亲自出宫相迎,也有耳闻城中百姓的热络,高呼之声此起彼伏,与今日的景象大相迳庭。
永安城的主街萦绕着哀戚,萧清规立于城楼之上,俯瞰众生,即便街道两旁早已派重兵隔开百姓,她还是不免担心有哀伤至极之人冲出来攻击萧翊。
昨晚她还专程提点过萧旭,嘱咐禁军切莫对百姓动粗,此番大战的代价实在是惨痛,即便万俟格滋扰在先,萧翊带兵出征可谓无奈之举,可失去亲人之痛又何尝不惨烈,她不得不将萧翊的安危放在次位,以免寒了百姓的心。她将希望寄予在顾放身上,他定会跟在萧翊身后,护萧翊无虞。
玄鸟金纹旗飘摇在空中,缓缓入城,满城春意染上肃杀,似乎将北朔的冷冽也带了回来。萧翊单用左手驭马,高坐在马背上,萧清规率先注意到那匹马并非伴月,心下了然,为他难过。旋即发现,永安已春风和煦,萧翊素来不是畏寒之人,又破天荒穿了身单衣常服,披了件厚重的斗篷,那该是远在北地的穿着,实在是有些违和,难道他受伤了?
她看不清萧翊的脸色,听不到百姓的哭声与怨怪,却无法忽略道旁意图冲破封锁的百姓,群情激奋,她紧紧攥住缺乏温度的围墙,忍下所有的情绪,喉咙泛着股凉意。
萧旭在城楼下等待,萧翊翻身下马,举止依旧利落,唯有眉头短暂轻蹙,如常与萧旭寒暄。
萧旭照例由上到下地扫视萧翊,发现他藏在斗篷下的右手,担心地想要握上去,萧翊却躲开了,只用左臂回握住萧旭,语气低沉得全无情绪般:“陛下,先回宫罢。”
萧清规看着二人的互动,萧旭很快邀请萧翊登自己的銮驾,刚迈上去又扭头同萧翊说了句什么,伸手指着她的方向,大抵是在告知萧翊她也来了。
萧翊显然愣住了一瞬,她以为他定会第一时间抬首看她,只消一眼就够,可他却迟迟没有做出举动,萧旭执着地又把手臂抬高了些,催着他看一般,他终是不肯,萧旭拗不过他,先行进了銮驾。萧翊随后,銮驾的高度他随便一迈便能上去,可落脚后人却顿住了一瞬,藏在斗篷下的手拂到了腹部,缓慢进了銮驾,启程入宫。
“他受伤了。”萧清规喃喃自语,顿觉心头袭来猛烈的痛楚,双手提起衣裙便疯了似的往楼下跑。
寿眉丝毫没看出门道,满心不解地追上去,低呼道:“长公主!小心脚下,慢一些……”
他自从亲征沙场还未有过败绩,又素来习惯了承担一切,如柱石般擎在她的上方,久而久之她竟当真痴傻地觉得他不会受伤一般,东南西北四方诸国,北朔乃最为骁勇的民族,她岂可小觑?
马车停在正殿,空无一人,他初初回朝,未与萧旭禀事议政,愈加做实了受伤之名。
萧清规一路跑向卧鳞殿,自从服用化骨之药后,她总共也就这般狂奔过两次,一次是为了逃离萧翊,一次则是为了奔向他。
而逃离他的那次,她并未费多少的力气,便已被萧翊追上,由他抱回了嘉宁宫,不如这次她委实跑到几近力竭,不禁意识到,原来奔向一个人比逃离还要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