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才发现,奚筱梦很特别,品行无可挑剔,做事雷厉风行,那双眼可以威慑人于千里之外,也可以勾得人失魂落魄——
可从没用在他们施家兄弟身上半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主动问奚筱梦作业,中考择校时也去请奚筱梦分析给建议,真正认可奚筱梦为家人,也不再吝啬一声“嫂子”。
起初奚筱梦并不乐于听到这两个字,但他坚持不懈,也就习惯了。
从霍胜口中得知奚筱梦在股东大会上选择相信自己的时候,说不感动是假的。他何尝不知道,如果自己也没接管公司的心思,九泉之下的父母一定会心寒,父亲好不容易打造的言诵集团将付之一炬。
·
此时大山里的巍岭,河水凝了一层冰,葳蕤乔木上蒙着薄薄白霜,透过那层霜,被白雾笼罩的麦苗还在忍韧生长。
泥土路旁的泛黄路灯一闪一灭,照在疾速跑过的人,施岩终于来到麦田前的破烂小诊所,见到了坐在长椅上的左燚。
他的周遭没什么温度,显得更加瘦削。
、
施岩看了一眼对面禁闭的诊所门,简陋到连个什么科都没标出,他停在左燚身前:“还好吗?”
左燚起身,仍垂着头,声音细若蚊蝇:“走了。”
嗓音继续发颤,“他们走了……”
施岩愣了一下,跑去问诊所医生,室内呛人的烟草味还没散,施岩似是厌恶地偏了一下头。
适应得差不多:“左燚的父母?”
老医生抬了抬眼镜:“死了,送来的时候还留一口气,见到败家子就走了。不知道是提前知道会被肢|解气死,还是什么。怎么能签那种协议呢,这不孝子?”
施岩听得直皱眉,“您这话什么意思?”
老医生抽出甩在一边的协议,掸了掸上面的烟灰,施岩接过粗略阅览,内容大致是“器官捐献”。
施岩解释,“医生,这是正规的器官捐献,不是肢——”
老医生稍显轻蔑:“你是外地人吧?”
施岩不明所以。
老医生继续说,“这里穷乡僻壤,都是一群乡巴佬,哪里懂什么协议。外来人也都知道他们的贪欲,所以巧言巧语一糊弄,再抬出他们这辈子都没听过的数额,协议也就完成了。”
施岩错愕,又仔细看了看协议,发现协议并不具有法律效益,沉着眸看向老医生。
老医生也不再遮遮掩掩,“他这是要把他爸妈的器官低价贱卖给黑市啊!这个不孝子!”
施岩紧攥协议,回身就要去劝阻,握住门把手时又停下步子,左燚跪在雪地里的场景历历在目。
医生像是抓到一丝转机,“你认识他?帮我劝劝他,好歹给他父母留个全尸,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最宝贵的就是尊严了。生前穷困潦倒,死了就让他们体面点吧。”
施岩把协议放回桌上,“认识是认识,但关系还没好到能干涉他的决定。抱歉。”
抬步离开,施岩眼神复杂。
走廊已经没了左燚的影子,急忙往外跑,那个脆弱的身影蜷缩在麦田边,滃滃的白雾快要把他掩盖。
施岩脱下大衣披到他身上:“走吧,先回车上。”
“您知道了吧?这才是我,我就是这样的人,一个抛弃父母的不孝……”
“你辛苦了。”施岩截断他的话,把他搂在怀里,“辛苦了。出生在什么样的环境不是你能决定的,但以后的人生路,你现在就可以决定。”
左燚抬眼看他,眼眸红透,俊俏的脸上还有黑炭般的污迹,却在寒夜里干干净净。
施岩看着他,迷恋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