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去死吧,都去死吧。&rdo;我感觉自己说话的声音就像一个不慎落入某条奔腾深河里的人,左摇右摆快要散架那般,想寻求一点儿呼吸的机会,&ldo;这不公平,老天爷你他妈为什么这么不公平?我是女人,我只能做女人,我没的选择,没有谁问过我愿意不愿意。我的手腕就是比他们细,我的力气就是没有他们大,他们就是可以轻轻松松地把我推开,把我抱起来,把我攥在手心里,再看着我挣扎。老天爷我操你妈!&rdo;我重重地喘息着,骂给自己听,&ldo;我害怕,可以了吗?你不就是想要我承认这个吗?我自己也不愿意这么没出息,可是他们对我挥拳头的时候他们用力对我吼一声的时候我就是害怕!你听见了没?郑岩,郑岩你个王八蚩,你个孬种,郑岩你让我害怕了那么多年你现在满意了吧……&rdo;有一双手从我身后拢住了我。把我紧紧地拥在怀里。他的手掌握住了我冰凉的、沾满泪水的手指。&ldo;好了,好了,安静下来,没事了,真的没事了‐‐&rdo;我知道这是西决。因为我清楚我此时此刻的样子有多么不堪和丢脸,我瘫在地上变成一堆如我妈那般的烂泥,这种时候只有西决敢走上来抱紧我,这种时候我也只允许西决走过来,因为我能确定,只有他是真的不会嫌弃我。&ldo;深呼吸。&rdo;他简洁有力地跟我耳语,&ldo;马上就过去了,只要你用力地深呼吸,你很快就不会想哭。来,听话。&rdo;他心跳的声音规律得可怕,它们就在我的耳膜边舒缓地震动着。他的呼吸吹着我的脸,我用力地让自己的呼吸也能慢一点儿,不知不觉间就想跟从着他的节奏,然后就觉得我似乎是可以这样睡过去的。&ldo;她到底在说什么?&rdo;我听见了冷杉困惑的问题,&ldo;郑岩是谁?&rdo;&ldo;她爸爸。&rdo;西决回答。&ldo;冷杉,冷杉你过来。&rdo;我突然间抬起头,寻找他的眼睛。找到了,他的脸凑了过来,他甚至有点儿害羞地把手伸给了我,我不顾一切地抓住他,从西决那里离开,让他用力地抱紧了我。&ldo;对不起,对不起,&rdo;我小声地对他说,&ldo;我是不是吓到你了?是不是?&rdo;他眼神复杂地望着我,灼热地亲了亲我的额头、眼角还有脸庞。他避开了我的嘴唇。我听见西决在我身后静静地站起了身。&ldo;让她稍微睡一会儿吧。&rdo;他的语气依然平和得没有起伏。&ldo;哥,我们回家吧。&rdo;后来当我回想起那天的时候,最后的记忆总是停顿在南音有些悲哀的声音里。醒来的时候,窗外已是夜色。我似乎忘记了是谁把我弄到床上来的。这种感觉很奇怪,类似宿醉,一种微妙的眩晕控制着我的脑袋和眼睛。然后我发现,贴着右边脸颊,有个正在融化的冰袋。我艰难地爬起来,摸到了我的手机,急急忙忙地抓在手里,是晚上十点了。很好,只要我能知道时间,我就觉得自己没丢。手机上有一个三婶打来的电话,还有两条短信。一条是冷杉的,他说他要去店里了他爱我;另一条是方靖晖的,他说&ldo;东霓,原谅我&rdo;。雪碧在客厅里看电视,看到我出来,静静地把脸转过来。&ldo;你醒了。&rdo;她细声细气地说。&ldo;我现在要出门一趟,你别看到太晚,自己早点儿睡觉,好么?&rdo;她轻轻地点点头,嘴里却说:&ldo;姑姑,小弟弟今天跟着那个人住到酒店里去了,他很快就要走了吗?&rdo;&ldo;对。&rdo;我慢慢地吞咽着一杯水。&ldo;你不想要他了么?&rdo;她轻轻松松地说。我一阵烦躁,本来想说:&ldo;乱讲什么呀?&rdo;可我却是没有表情地喝干了那杯水,说:&ldo;对。&rdo;这个字一说出来,我的心反倒是静下来了。也许是她安宁的语气、眼睛和表情让我觉得,说什么都是可以的。果然,她只是问:&ldo;为什么呀?&rdo;于是我很痛快地说:&ldo;我不知道。&rdo;&ldo;我永远都不会不要可乐。&rdo;她深深地看着我。&ldo;你比我强。&rdo;我笑笑,把空玻璃杯放下,出了门。夜晚工厂区的街道看上去比白天要长,也许是因为黑暗,也许是因为黑暗尽头路灯那一点点不动声色的光芒。寥寥三四个人在那路灯下面打牌或者下象棋,我坐在车里,听不见他们兴趣盎然的对骂声。我十六七岁的时候,每次结束了和男孩子们的约会,都会拎着我沉重的书包面无表情地经过他们。我当然知道他们会抬起脸冲我吹口哨的,年长一些的会笑着问我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