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视了片刻,谁也没说话。
从周伟更加难看的脸色里,赵又锦不难猜出,他拖延到这会儿才走,无非是想在下班时间悄悄离开,不让人看笑话。
谁知道这么巧,刚好让她撞上。
赵又锦收回目光,摁亮了下行按钮。
周伟忽然问她:“你这会儿很得意,是吗?”
“得意算不上,但真相大白、洗清罪名之后,心情确实不错。”
又是片刻无言,周伟看着她的眼睛,颓败的情绪里升起一抹艳羡。
他说:“你大概不知道你有多幸运吧,赵又锦。”
赵又锦惊讶地看向他,就听见下一句:“我最讨厌幸运的人了,所以看见你的样子就觉得恶心。”
“……”
虽然并不觉得自己很幸运,但这个逻辑是不是有点问题?
看见别人幸运就犯恶心,如果逻辑没有问题,那就是周伟的心理有问题。
赵又锦无语,正想说话不投机半句多,周伟又开口了。
“你大概还不知道自己有多幸运。年纪轻轻来到这里,本来是苛刻下属出了名的胡安静带你,结果眨眼她就被调走,换成了如今的季书。”
“除了工作上的事情,她没叫你做过别的事吧?”
“她让你帮忙搬家了吗?你有没有经常去给她取快递?周末睡得好好的,大清早有没有被电话吵醒,一句‘我今天没空’,就把你叫去送她孩子上下辅导班?”
周伟冷冷地看着她,原本是嘲讽的语气,三言两语后,情绪却越来越激动。
惨白的灯光打在他脸上,眼里有水光闪烁。
赵又锦一怔,他哭了?
也许是憋得太久,那些无处诉说的苦闷一经开头,就像火星点燃的稻草,愈燃愈旺。
周伟来到公司七年,打从一开始就跟着钱宇楠。
他以为自己很幸运,被挑中做主编的接班人,谁知道接班人身兼数职,又称跑腿的。
七年来他像个车轱辘,在公司与钱宇楠之间转个不停,毫无私生活可言。
“我谈过三个对象,没有一个超过半年。原因是我所有的精力和时间都交给了钱宇楠,被分手时,她们甚至建议我干脆嫁给钱宇楠。”
“我辛苦跑来的采访,他一句话就能变成自己的业绩,我连署名权都没有。”
可到头来他得到了什么?弃卒保帅,这就是钱宇楠。
周伟抱着箱子站在电梯口,一瞬间泪如雨下。
赵又锦很同情他,可她到底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
电梯门开了,她走进去,回身看着门口抱着纸箱满面泪光的男人。
想了想,她轻声说:“周伟,我没有资格站在钱宇楠的立场为他的所作所为说抱歉,但我想,站在赵又锦的角度,我也没有办法对一个无缘无故陷害我的人说原谅。”
周伟最后也没有坐上这趟电梯。
电梯门合上以前,赵又锦看见他黯淡无光的眼睛,里面藏满了这年来的憋屈与不堪,再难窥见曾经的理想和抱负。
在那道越来越窄,即将合拢的缝隙里,他嘴唇嗡动,说了句对不起。
声音低到尘埃里,像梦一样飘散不见。
生活改变了什么,又留下了什么。
她怔怔地看着镜面里的自己,想起了刚才她想对周伟说,却又没说出口的话。
“其实你有选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