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明几口抽去大半截烟又顺手续上一支,说大哥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咳,小鸡不撒尿各有个的道儿,跟大哥说句心窝子话,你是文化人儿,我是小偷,可我在那边混得比在这边好,比你们一般人都好,再说现在我也做正经生意,算是改邪归正,尝到了做人的滋味。一去就没回来过,这次不是我妈病危我还不回来。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一沓美金放在桌上,说是这么多年一直欠杨大哥情呢。
“这个,几年前我就准备好了,你留着用。”
“哎!”丁超急忙站起,赶紧拿起钱往他手里死压说,“丁老弟,你这就不对了--情我领,钱你一定要收回去!”
马明抓着钱也不放开丁超的手,一字一顿地说:
“大哥非要这么做,是看不起兄弟,那往后只好谁也不认识谁。”
没想到话说得这么重,看来马明是个讲究人,但钱丁超不能要,否则他算啥人?马明突然一推丁超手,把钱重新放桌上说:“这点钱能买我这条命吗大哥?算我给侄女的见面礼行不?你再不收可真就打兄弟的脸了!”
丁超左右为难地看看钱,看看马明,只好先不提钱的事,不过心里已经感到马明的为人和豪气。他又解释说:“大哥你放心,这钱干净,不干净的钱我不会给你。”
一时之间,丁超竟不知再说什么好。
“我有钱,这不算啥,小菜一碟。”
丁超问他在俄罗斯挣钱容易不容易?马明沉吟了下,叹口气道:
“唉,怎么说呢?要说在那边做生意容易那是瞎话,正经生意,有时赚头大点儿,有时赚头小点儿,只要不被偷,被抢,大多数人都能赚些钱回G。但是--”
马明笑了,比划着,“咱华夏人怕就怕‘但是’对不对?但是如果撞上个麻烦,小点的倒担得起,扔点货,损失点钱算咱发挥G际主义精神捐给俄罗斯,捐给普京同志了。可要是倒霉碰上大事就惨啦--比如‘灰色清关’。你懂这个词吧?对就是走私!其实也不是走私!他妈的,说不清。”
“老毛子有时真恨人,不讲理。说这个就生气!最低,也得小赚吧,不能白忙活。象我刚跑过去那年,没多少底钱,靠偷点摸点哪赔得起呀,在赤塔、后贝尔加,赔了血本的人,疯的,傻的,魔魔症症的大有人在。唉,都是让钱折腾的。大哥,你是不是对自己现在的状况不太满意?”
马明的思路跳跃性很大,绕来绕去又回到刚才的话题。
丁超一时有点尴尬,摇头,说还混得过去。
“混?大哥,”马明坐下说,“你这话我明白。同样是混,你这个混跟我这个混可不一样,你不是问我一次赚多少吗?这么跟你说吧,不多,和人家比差远了。也就十万八万的吧。你说我闯出路子了?也对。现在,一般人还往伊尔库茨克、海参崴去,可真正有胆量有道行的上彼得堡、莫斯科。”
“那才叫大干呢,资本雄厚,路子野,敢玩命,玩的要多大有多大。大豆、钢材、水泥、化肥、贵重金属、贵重化工品,啥赚钱干啥,哪象开始时候我们档次低,跟黄鼠狼搬家似的,一次次屁点儿屁点儿地,费劲巴力地紧倒腾。不过是,现在我想跑点啥大的也绰绰有余了,大哥,你别怪我嘴黑,工作的事咱不说,像你平时写一本书能挣多少钱?”
一下子马明又说到书。丁超出过书,但又不想说实话,就说:“没准儿……书商给得多点,可以讨价还价,但风险大,给出版社,20多万字也就几千块到万把块吧。也有例外,十万八万加版税的也有,就像住家过日子差不多,出版社也有穷有富,稿费标准也千差万别,有几个人你可能没听说过,一本书就几百万入帐。”
想想又说:“主要看稿子,打出名了,人家也上门重金订稿,好稿当然卖钱,再比如一些鲜为人知的事情,有的杂志社千字都能给出长篇的钱。”
“什么铅字?”马明又递丁超一支烟,自己往嘴上续一支,虚着看丁超。
丁超知道要跟马明讨论这个问题需要大块时间,只好提纲挈领地告诉他:“不是铅字,是‘千字’--就是一千个字的意思,稿费用千字计算。”
马明不愧是机灵人,马上领悟,深深地点点头:“噢!那大哥,要是靠写东西赚钱,你说写点内幕、妓女什么的是不是好卖?你说‘马帮’怎么样?叫座不?燕京书贩子的事我多少也听说些,听燕京那帮在莫斯科混的哥们说凡是卖钱的稿儿,一本畅销书也好几万呢。哈尔滨就有个人,跑俄罗斯去啥买卖也不做,就是写内幕,写黑社会,一年一本书,拿燕京去就卖十多万,然后回来再写。听说他还雇俄罗斯小姐,白天帮他打字是秘书,晚上让他搂着就是老婆,你说尿性不尿性?三天两头就换一个,玩得比我们都潇洒。”
尽管丁超“救”过眼前这个家伙的“命”,毕竟丁超知道马明的话听不得,水份太大,需要二八扣。但他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而且上面这一番话真是很新鲜,从未听说过,丁超想问问写内幕写黑社会那个哈尔滨人是谁,说不定他还能认识呢,因为丁超也采写过一些“黑社会”。还有他无意中提到的那两个字--马帮?
“什么马帮?”
对丁超的询问,第一个问题他的回答多少让丁超失望,他说那个人他没见过,也是听俄罗斯朋友说的,当时没留心问那家伙姓什么叫什么,只是感到好奇,还说当时就想到了丁超。第二个问题,他似乎对丁超这种在公安局工作的人信息还如此贫乏感到不解:
“马帮,就是俄罗斯的黑手党呀!”
“黑手党?”丁超半信半疑,“不是叫光头党吗?”
马明说:“是啊,不过光头党是光头党,我说的这个马帮不是那伙人,俄罗斯人管他们叫‘马帮’--可不是咱华夏云南那些马帮啊!小时候过去老电影里演的驭运货物的少数民族那种如诗如画,如歌如韵的马帮跟他们两回事。这‘马帮’可了不得,里面的各种黑幕说出来你可能都不相信,不管黑白道,全得靠大把卢布来运转,黑得邪乎。那帮人黑着呢,我跟他们克过(拚过)。”
“这么厉害?”
“那可不!你没听说,这伙人跟美G教父,意大利黑手党那两帮都世界齐名呢!”
说得一惊一乍,丁超极大的兴趣不知不觉被引到这个上来。如果真的这样,“马帮”虽然对俄罗斯善良的民众也许是灾难,对当局是麻烦,但作为文学素材和描写对象,对丁超来说则无疑是利好消息。
丁超知道如今俄罗斯挺乱,再也不是镰刀斧头照耀下克格勃威风八面的时代了,新闻媒体年年都有华夏人在那边被抢被杀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