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他这一生,注定是为了南家,为了双亲而活,永不能拥有自己的想望。
缓缓闭起眼,南又宁沐在满身药香中,昏沉入梦。
只是,当他入梦之前,昏黑的眼前意淫现了最不该出现的人影。
易承歆。
他,很羡慕易承歆。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只要他说得出口的,皇帝爷便能为他做到,他是那样自由,那样不受拘束。
想起方易承歆一路紧抱着他,眉宇间清晰可见的担忧,他紧闭的心门,竟有一丝松动……
原来,那个狂妄傲慢的太子爷,亦有懂得体贴人的时候。
太子对他……只是君臣之情,抑或师徒之情,不可能有其他……
毕竟,他可是男子之身。
一滴澄澈的泪珠,自紧闭的眼角悄然滑落……
这夜,南又宁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坐在临华宫池塘旁的花榭里,满池莲花开得盛烂,而他不再是一身官袍,不再梳男髻,而是一袭碧绿撒花短袄与月牙白四开百褶裙,绾的是西凉未出嫁少女惯梳的如意髻,簪上金蝶掐丝银钗,脸上画着淡淡胭脂,笑若春花初开。
只是,这永远只能是个梦。
无人知晓,亦无人能倾吐的,一个美梦。
【】
月色盈照,宫灯大亮,西凉皇城明炽一片,恍若白画。
无数青衣宫人手捧漆木托盘,整齐划一地步入用来宴请朝中群臣的宣明殿。
殿上,按照官衔品阶循序而列位,官员们正装戴帽,端坐于位上,低垂眉眼,不敢任意交谈。
南又宁直着腰身,手握宫中大宴方得见的金樽,向着弯身斟酒的小宫女微微一笑。
见着那张唇红齿白的清秀面庞冲自己微笑,司膳宫女不禁满红了双颊,险些将手里那壶酒洒了出来。
今夜皇帝大寿,宴请群臣,南又宁身为太子少师,自然回避不得。
殿上依照官阶而列座,皇帝爷面南背北,单人单席而坐,而他身旁矮一阶坐的是皇后与贵妃,紧接着是太子与亲王,随后则是正一品的官员。
从一品的南又宁与出任太子少傅的莫毅同席,两人紧挨在三司使邻桌比肩而坐。
莫毅是教授太子武学的师傅,尽管年方二十来岁,可他曾经拜于大将军门下,幼时更曾在民间随江湖人士修习武术,因此奠定了深厚的武艺,怕是十个大内高手都敌不过他一人。
也因此莫毅不只是太子少傅,更是太子爷的贴身随扈,只要一踏出皇宫,便可见莫毅寸步不离,紧随于易承歆后。
坐在如此了得的大人物身旁,南又宁不免对莫毅好奇得紧,时不时便用眼角余光流觑。
莫毅身姿挺拔,即便是坐着,仍是看得出身形高大修长,特别是坐在他身侧,两相对比下来,那画面肯定有些滑稽。
思及此,南又宁不禁又觑了一眼莫毅,后者正好斜眸眯来,与他的目光对个正着。
南又宁当下有些心虚的笑了笑,强装若无其事的喝了口酒。
他又怎晓得,他与莫毅这一来一往,全落入易承歆眼底。
易承歆手持雕龙白玉杯,低啜着皇帝御赐的佳酿,一双幽深凤目清冷地,微微打侧的望向相隔一席的南又宁。
自从两个月前他从马背上摔伤,这小子已经有两个月不曾踏入临华宫,看上去他恢复得极好,还有闲暇工夫跟莫毅眉来眼去。
望着南又宁频频凝觑莫毅,且还用着甚是崇慕的目光,易承歆心底没由来的感到不是滋味。
他身为太子,地位在万人之上,文武精擅,宫中众人视他如神祇,却也不曾见南又宁用过那般目光望着他。
莫名地,易承歆胸中发闷,对于南又宁的差别待遇,不仅无法理解,更觉不悦。
“何铭。”趁着宫婢布菜的同时,易承歆被淡淡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