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苏卢对邛崃派的地形不熟,陈若合又净挑些小路走,天色已黑,谅他也追不上来。她跑累了,就靠在路边一棵树上低头喘气,却见小路彼端一盏灯火飘了过来,还有个熟悉的声音道:“若合,天都晚了,你怎生的还在这里?小娘子家的,整天乱跑,叫众人好生担心。”
“师父?”陈若合抬起头,歪歪扭扭地朝陈措走过去,“你是特地出来寻我的么?”
“不然又是怎样?云师侄他在邛崃派里寻不到你,又脱不开身,便托我下山来找你。你说说你,都十五六岁了,不嫌丢人吗?”
陈措啰嗦起来永无尽头,陈若合心事重重,也懒得回话,就闷头听着,一言不发。陈措说了一会儿,感觉到陈若合不对劲,破天荒地放柔了语气问:“若合,你今天是怎么了?不高兴?”
陈若合想了想,要是说凌苏卢和陈炽过来了,以他师父这性子,估计拎着菜刀就会下山拼命吧。他打得过陈炽和凌苏卢,未必能拼得过给他们撑腰的整个官府。她救过陈措的命,不能再眼睁睁看着陈措去送死。
然而她就算现在瞒着,也只是缓兵之计。陈措难免和凌苏卢正面交锋,只希望不要两败俱伤才好。
“没什么。”陈若合郁闷地说。陈措只以为她是因为云海清一事而难过,摇头笑道:“儿女情长,但不要伤情。无论如何,你陈若合变成何等模样,何等性子,都是我陈某人的徒弟。”
“也只是因为你是我徒弟,才有这缘分,你就是陈若合,如我陈措的女儿一般。所以……想做什么便去做吧,不必内疚。”
陈若合只是点点头,心里略微有些感动。无依无靠穿越到这个世界,这个大叔还好是她的亲人。哪怕没有云海清,陈措也是能靠得住的。
两个人回邛崃派后,陈措只交待要她保重,便去休息了。陈若合在院中踱来踱去,犹豫了半晌,终究去云海清房中寻他。
云海清正在灯下看书,烛光跳跃,让他的脸隐在阴影间,忽明忽暗,似乎有种让陈若合从来未曾见过的阴鸷。
“海清,我今天碰到凌家小衙内了,他还带着陈炽,估计还有些官府的人,邛崃派必须要做防范……”陈若合别过脸,不去看云海清,连珠炮似的把话一气儿说完。
“凌苏卢……你见到他了?还是他来找你?天黑了,你却还下山,就是为了见他?”云海清放下书,抬起头来,望着陈若合,眼神让她感觉有些陌生。
“你发什么神经啊,我下山散步,撞见他了。什么叫我下山就是为了见他?”
陈若合又委屈又生气,各种各样的词儿倒出来跟流水一眼,连脑子都不带过一下的。好在她说的不少词汇都是现代词汇,云海清也听不懂。所以他自然无从反驳,他亦不是爱同人争辩的人。比之和陈若合痛痛快快吵一架,他宁可冷战。
云海清的脸绷着,陈若合的心也悬在了半空中。过了好久,云海清才站起来走到陈若合面前。陈若合还以为云海清是要打她,不由戒备起来;却不料云海清伸手揽住她的肩膀,用额头抵住了她的额头。他的气息扑在陈若合的脸上,让她一时间几乎没有办法呼吸。
“我知道。你一进门,我就闻到了你身上的气味,是那个男人的味道,他大概碰了你……不,我不想听。”陈若合刚想开口辩解,他伸手掩住陈若合的嘴,“别离开我,若合。等我守孝满三年后,我定会兑现诺言……只有三年而已,好吗?”
陈若合心里直摇头。云海清的恋爱观恐怕还是十几岁的小孩,他无疑是爱陈若合的,却不知道怎样让陈若合开心,也不知道怎样巩固两人的感情。
他只是这样爱着陈若合。小心翼翼地保护着他的自尊,面对着师门的重重压力,他揣测着陈若合的心思,却永远都想不到。
她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是伸手环抱住云海清,深深叹口气。陈若合如此做了,云海清就算有脾气也发不出来,只是轻轻抚着她披在她肩头的长发,指尖动作无比温柔。他总是这样抚着她的头发,伴随着他的气息和身上山里雾气的味道。陈若合阖上眼睛,分明觉得疲惫了,也不觉有多悲哀,眼泪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向外淌。
“我信你,海清。但是……我怕,也许我会等太久。”陈若合轻声说,觉得云海清身体陡然僵硬,神情也戒备了起来。她不明所以,云海清已经将她一把推开,拦在身后,猛地冲到门外,对着走廊大喊“什么人”。
陈若合追出去,抓着云海清的袖子:“怎么了?是有什么人在外面?子棠师妹吗?”
“一个人从窗外跑过去,还驻留了一下。”云海清焦急道,看起来颇为为难,不知道要不要追过去。因为走廊中早就没有人影了,“身形陌生,不会是子棠,该不会是闯进来的强人小偷什么的……”
陈若合心里一沉。不会是凌苏卢或陈炽吧。不过按着凌苏卢的行事风格,他应该会大模大样地推开门地走进来说点掉节操的话,而且他的衣服披披挂挂领子永远敞开着,根本不会蹿得这么快。偷偷摸摸盯梢窃听的,八成会是陈炽。
而且陈炽有盯梢的前科。那次把陈炽刺激到下山投奔凌王爷,就是不慎叫他听了去陈若初欲嫁陈圣卿的事情。
“师叔,师妹。遭了!”陈若合暗叫不好,要是让陈炽看见师叔和师妹正在腻腻歪歪地秀恩爱,会不会当场暴走?陈若合二话不说就拔脚往师叔住的地方跑去,云海清不明所以,也跟着她跑。
千万不要出事,千万不要出事。陈若合在心中默默念着。希望陈炽还有理智,也希望他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黑化。
作者有话要说:
☆、仙笛郎
陈若合跑到师叔和师妹的住处,云海清不明所以,也跟在她身后。师叔住的院子里什么事都没有,陈圣卿大概是准备就寝,正端了盆水正往外泼,见两个人风风火火冲进来,收势不住,哗啦一盆洗脚水泼了陈若合一身。
“抱歉、抱歉,这是怎么回事?”陈圣卿吓了一跳,连忙张罗着去喊陈若初,匀几件干衣服给她师姐。
“不必了。”
陈若合压抑着骂人的冲动,也不管衣服上还滴着水,绕院子搜了一圈,见墙头草丛里都没有藏着人,才放下心来,暗笑自己小题大做了。就算是陈炽跑过来了,他对邛崃派人生地不熟的,能不能找到师叔和师妹还是个问题呢。
“究竟是何事?”师妹陈若初闻声跑出来看,见这阵势吓得小脸都白了。
“闯进来一个蟊贼,怕是惊到了先生和若初娘子。”云海清只好赔着笑跟陈圣卿解释。陈若合抖着湿淋淋的衣服走过来,苦笑道:“是我多心了,我还是去换身衣服吧。”
三月初的夜,风还是冷的。起初陈若合心里焦急,又跑来跑去的,还不觉得冷,这会儿就觉得寒意透过湿淋淋贴在身上的衣物直入骨髓,直发起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