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前几步,将手中的锦盒,并一封信,放在桌上,“殿下和他想说的话,皆在此处,公主看看罢。”
李昭在信中说了什么,凤尘没有问,李汐也没说。只是在看过信后,便抱着装有李昭骨灰的盒子离开了水月别居。
贤良睿智的三殿下突然病逝,死讯一发,天下震惊,漫天哀痛。
李铮蒲然得了死讯,也是万分哀痛,下令天下同哀。
因李昭想来喜静,对名利又没看重,李铮初登基时他便有言,不要亲王封赐,因此便一直搁着。如今身已死,李铮有意要赐他亲王爵位,按亲王之礼下葬,却被李汐阻止。
李汐身着身着素色锦袍,发鬓虽仍旧精致,却只簪带一枚白花。面容虽憔悴,却十分平静,此刻正亲自为隐华梳洗。
房中阴冷,又只有新衣一旁静默不语,一时间凄清的很。
李汐的动作很慢,一丝一缕地将隐华的发辫仔细梳好,“隐华自小便跟在三哥哥身边,似他的影子,她的心思三哥哥一直知道,本宫也知道,她自己也清楚,只是谁也没点破。”
新衣上前,将托盘中的一朵细小的紫竹花递上,“主子,这紫竹花是隐华最爱的。”
李汐接过,寻了个好位置别入发间,“三哥哥对紫竹情有独钟,自染病后,水月别居也是遍院的紫竹,为的也不过是看一季紫竹花开。”
“这些年来,有隐华跟在殿下身边,主子才算是真正的放心。如今他们二人同去,许是隐华怕殿下在地下无人照顾,这才赶去的。新衣别开脸去,悄然将眼角的泪拭去,声音中却有些哽咽。
“三殿下的葬礼,皇兄欲如何安排?”深吸一口气,李汐强忍住心酸。
“皇上要给三殿下亲王的位置,以亲王之礼下葬皇陵。至于隐华,便按照幻樱的典制操办,只是有一个幻樱,只怕是不能再封为郡主了。”新衣低声说道。
“你且去与皇兄说一声,不必给三哥哥亲王的身份,也不必将他葬入皇陵。就在凤鸣山,择一处清幽的地方,将隐华火化,与三哥哥的护骨灰混合一处,葬了吧。”语毕,她起身出门,仰头见天边乌云无边,院子里一众女策兵跪着。
“你们姐妹一场,都进去送送她罢。”李汐语气平平,只听得其中低低的伤感。听得身后脚步声传来,在新衣开口之前,她道:“就这样去告诉皇兄,这是三哥哥的心愿,皇兄会答应的。”
“主子,那你……”新衣担忧道。
李汐道:“我一个人走走。”李汐言罢,便一人往水月别居去了。
昨夜一场细雨,青石小道还有水印,两旁的紫竹掩映着,点点水珠还留在上头。
李汐一路行去,绣花鞋踩在水塘中被沁湿,而白色的百褶裙裙裾上湿意也点点晕开。乌云还未散去,空气中弥漫着焖燥的气氛,李汐心中却很平静。
她一点点的回忆往昔,想着记忆中男子的模样,嘴角慢慢露出了丝丝笑意。
她一路行去,目光四去,将水月别居的景致一一看去,却在紫竹林后院的凉亭中,看到那个身着艳红锦袍的人,并没有一丝惊讶。缓步上前去在她对面坐下,柔声说道:“三哥哥终日里在水月别居,看书、写字、作画。好在这院中的景致倒是别致,也难为他能闲的下来。”
“是啊,整整五年,每每我到这里,便被人拦住,说他身子不适,不见客。”低低一笑,李盈盈掩去眼中的淡淡的哀伤,抬首四顾,目光所到之处,眼波柔和下来,仿佛周围的一切都是她。“明明只有一墙之隔,整整五年,我却只能在年节才能远远地看上他一眼。”
“莫说是你,即便是本宫,平时也见不得他的。”李汐苦笑一声。
“究竟他心中有你这个皇妹,为了护着你而付出了一切,到临死,也还在护着你。”李盈盈心中是有恨的,她恨眼前这女子,恨所有对她好的人。“李汐,如今你可安心了,又有两人为你而付出了生命,你给大家带来的,永远只是灾难。”
“你也是我身边的人,不也没死?”李汐淡漠地反问,这么多年来独坐高位,比这更恶毒的话都听过,李盈盈的话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
至少表面不算什么。
“我身处侯门,自小什么东西没有?”李盈盈转移了话题,“可这个时候,我反而羡慕一个下头的人,是不是很可笑。”
“你羡慕隐华可以一直跟在三哥哥身边,羡慕她身后可与三哥哥葬于一处。”李盈盈的心思,李汐一清二楚。“你的那份情,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闻言,李盈盈转头看着李汐,就用那样幽怨的眼神看着她,“父亲自小将我当做皇后培养,你怎知若没有十年前的那桩事,如今坐在高位上的,便是昭哥哥。而我与他携手并肩,共看山河。”
“即便十年前的事情不发生,你也无法与三哥哥并肩携手。”李汐用最轻柔的语气,说出了对李盈盈来说最残忍的话,“昭哥哥无心皇位,更无心于你,即便他做了个皇帝你成了他的皇后,也仅仅是给二人带来伤害罢了。”
“你撒谎。”一声爆喝,李盈盈忽然就激动起来,她狰狞地笑着,伸手指着李汐道:“你与凤尘不得安生,便见不得别人好。”
李汐摇头叹息,事到如今,最看不开的,竟然是眼前的人。她起身,脚步轻抬,沿着蜿蜒小道漫步而去,那轻轻巧巧的话,也被散在风中。
“李盈盈,陷入了这宫门,就不要再妄想求一个白首不离。”这宫门炎凉她李汐早就看透,只是一直不愿点透。
“那你和凤尘呢?”见不得李汐如此嘴脸,李盈盈毫不客气地在李汐心尖扎了一针,她自认为最伤人的一针。
“我与他,你不是看到了么?”脚步稍微迟疑,便又抬起。
李汐的语气中,有无法言说的悲哀。她以为自己和后宫的女人不一样,总有一天可以抽身而出,可以似个寻常女子一般,一心寻求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抬首,是略微斑驳的城墙,深红的颜色似鲜血凝固。
一丝凉意挂在嘴角,她笑得很讽刺。事到如今方才明白,一旦入了这道凉薄的宫墙,便再也不能有寻常女子的奢望,何况她可是自小便在这地方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