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弟子提剑围在华容道君身边,面上惊惧不已,却还死撑着不逃跑。在他们的对面,是一袭黑色身影。他甫一出现,周遭立即昏暗许多,尖锐哀嚎的怨气与罡风甚至连他的衣角都没碰到就止住了。黑色绣金的靴子踩在水面,本是暴雨倾盆,却在他迈出第一步后,变成阴雨霏霏。他动动手腕,一团黑气从衣袖里飘出,淡淡地围绕住他。于是,最后的阴雨霏霏,也生生被围绕在他身上的魔气劈开,化为一缕清风,静静消散。陶子赫。本是宗主之子,十年前却叛变投魔。现如今又率领万千魔族攻下问心剑宗,屠戮同门。巫夏秀眉微蹙,只能看到他黑色的衣角,以及朦胧的一张脸。不过这并不妨碍她看到他的表情。他在笑,丧心病狂地大笑。他脚下血水蜿蜒流淌,指缝间也滴滴答答地流着暗红的液体。华容道君在弟子们的呼唤下回神,他费力地站起来,面容沧桑,一瞬之间老了千百岁。“陶子赫,你睁眼看看周围的人。”他艰涩出口,“他们全都是你昔日的同门,这里有你的父亲、爷爷、弟弟……你怎么忍心?”陶子赫不说话,依旧疯魔般大笑。他一挥手,魔气蒸腾而起,直冲云霄。一柄白色骨刀出现在他袖口,通身莹白圣洁,只是血槽里已经蓄满了血,有魔族的、有妖的,更多的,是人血。一击便分胜负。两人交战的中心魔气缭绕,只听一声闷哼,华容道君在空中倒飞,直直撞倒十几根玉柱后,口吐鲜血,堪堪停下。巫夏一颗心脏几乎跳出嗓子眼,她瞟了眼恰好飞到距离她不足一尺的师父,放低身子,慢慢挪过去。一袭黑影笼罩住她。她扶着华容道君的手一顿,看到自己的手臂在月光与暗影的交界处。“秋雨!”巫夏瞳孔一缩,识海内的剑丸轻微震动一下,倏地顺着脉络穿行,刺破肌肤,顿时化为一柄三尺长的银剑出现在她掌心。秋雨剑顿时浮现,杀意腾腾地攻向对方。而她则提着道君飞檐走壁,几息之间已来到问心台边缘。眼前是仙气缭绕,林海茫茫的明目峰,背后是魔气冲天,死尸满地的地狱。提着师父的手不由用力,紧绷着的眼角更加僵硬。突然——“噗!”腾空而起的身子自空中高高坠下,她弓起身子,猛地呕了一口血。“砰!”两截折断的银白长剑被扔在她脚边——秋雨。这把陪伴了她二十多年的长剑,断了。剑意反噬带来的痛苦常人无法忍受,气血翻涌,她好似是要把体内的血全部吐完才罢休。身后的黑影闲庭信步,款款走向她。巫夏毛骨悚然,她顾不得崩溃的身子,抖着手去抓乾坤袋。身后伸来一只手,按住了她苍白的手。“我认识你。”他阴冷的声音自她耳边响起。魔气顺着他的胳膊绕到巫夏手臂上,蚀骨钻心。强大的威压逼得她身子一缩再缩,识海翻涌滚动,灵气溃散,在筋脉内横冲直撞。她无法控制地又呕了一口血。血在空中被吹成花,开在他的手背上,又顺着肌理滑入她的衣裙间。巫夏感觉身子一轻,整个人被提起来,一瞬来到问心台的另一侧。陶子赫挥手之间,无数弟子惨叫着被吹下问心台,被饥饿的蛛魔们立即分食。顿时,他们二人周围无比空旷。“你要做什么?”她压抑不住内心的害怕,哆嗦着问。陶子赫伸手,把她提到了问心台的外围。身下,就是千级阶梯,只要他一松手,她便会粉身碎骨。蛛魔们凄厉哀嚎的尖啸直逼耳膜,那其中夹杂着无数弟子的怨念恐惧,此时此刻,这千级阶梯,真正变成了万丈深渊。巫夏头皮发麻,她用扭曲折断的手拉住他的衣袖,哀嚎道:“不要!”她本应傲骨铮铮地赴死,可此时此刻,那些飘渺的话堵在嗓子眼,扯着她的声带,让她闭嘴。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拎着她的男人轻轻笑了声。“你当初,把我从这儿,踢了下去。”他侧头,望了眼阶梯。巫夏张张嘴,冷风灌进她的喉咙肠道,只觉一片火辣辣。临死之际,她努力瞪眼。最起码,要看清杀自己的人长什么样。面前的男人肤色无比苍白。一双眼像是一片海,每一次眨动,魔气缭绕,都会让人沉溺,却也显得他整个人阴森可怖。别的,什么也看不到了。他松手。巫夏直直下坠。阴风冷冽,发丝飞扬,暴雨迎面扑来,压得她更加急速下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