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拂雪闻言抬起头,对他虚虚笑了一下:“你哪里不好?”岑折叶一滞,眼神转了转,泄气道:“我也不知道。”崔拂雪微微点头,忽然抬手点住岑折叶的穴,将岑折叶定在了那里。岑折叶刚要张口便听崔拂雪说:“你不要动也不要说话,就在此处,等我回来。”说着便自己隐入垂下的紫藤花幔中不见了踪影。岑折叶大喊道:“拂雪你别做傻事啊!!!”远处幽幽地飘来一句“你放心”。也不知是过了一盏茶还是一炷香的时间崔拂雪终于从廊架那头走了出来,岑折叶松了口气道:“你总算回来了,快把我解了吧。”崔拂雪抬眼扫了他一眼缓缓道:“你倒听话,我只用了三分内力,你一冲就能冲开的。”说着还是拂过他穴道解开了禁锢。岑折叶松松筋骨,垂着眼眸也不知道该和崔拂雪说什么。崔拂雪却先开口道:“你从来,都是把我当朋友,兄弟?”说到“兄弟”这个词,他素来矜贵冷淡的脸上又现嘲讽般的笑意。岑折叶先是点头,随即又摇头道:“是最好的朋友,最好的……”他看着崔拂雪眼中的光彩时明时暗,说不下去了。崔拂雪轻轻笑了一声,眼神专注地凝视着他说:“那次我当胸中了流星矢,你说我为了你不能死,其实好友濒死也会这么说的。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人一直在唤我醒来,我以为是我娘,因为那个人喊我阿雪,但其实是你。”“我,我听你喊娘亲,我就顺势装作是你娘亲……我还喊过你小雪、雪儿,你都没应我。”岑折叶想起他和崔拂雪一道追杀叛将沈流星的事。沈流星的绝技流星矢三箭连发,他和崔拂雪各格去一箭,岑折叶身形极快,将剩下一箭截断。但这一箭却是子母箭,子箭在母箭裂断时射出,叫人防不胜防。电光石火间崔拂雪挡在他身前斫断箭簇,却露出胸前的破绽,被沈流星再补一箭。沈流星虽被岑折叶击毙,但崔拂雪亦是危在旦夕。崔氏来人施救,崔拂雪不能挪动,就在天高云淡山清水秀的小浪底之岸,他躺在那里面如金纸不得动弹。岑折叶万分自责,不知该对拔箭以后昏迷不醒的崔拂雪说什么好。诚如崔拂雪自己说,他对江湖事朝堂事皆不关心。旁人夸崔少令一片公心不偏不倚,殊不知他是压根懒得理。岑折叶与他不过相识一年,崔拂雪说要与他比试武艺较个高下,才每每与他同进退。可就是这么一个看似冷淡凉薄的崔拂雪却对自己以命相护,犯了武人大忌将生门尽数袒露人前,寻常的江湖客都不会这样,崔拂雪这等高手更不该才对,可他却下意识这么做了。岑折叶看着崔拂雪霜雪一般的面容,发现他左眼角有一粒细痣,据说这样的人心软。岑折叶想,我从前都没发现他这一点呢。说来也是,少令主矜贵高傲,哪能容人这么细瞧自己?那他自己呢,知道自己长了这么一颗痣吗?岑折叶想起这件事,心里越发不好受,忍不住说道:“我都累你受过重伤,你为什么还……”崔拂雪淡淡道:“你自己说过,情意无价,不能尽数不能交易,你又为什么问我这样的问题?”“最初我想不明白,慢慢地就明白了。我爱你就像发现了野径里的一朵花。那里本不美亦无趣,见到了那花,方有了颜色闻见了香。花不会说爱我,但是它只属于我一个人。”崔拂雪微微蹙眉,“你听得懂吗?”岑折叶怔愣着,又听他说道:“要问我如何爱上那朵花的,我也不知道。因为那条路我走着走着它就闯进了我的视线里。”崔拂雪忽然叹了一声:“可我忘了,你不是花,你会说话,会说爱同不爱。”“阿岑,往昔是我自作多情,你既无不好亦无错处。”崔拂雪的目光落到袖口那朵他方才说不甚满意的合欢花上,缓缓道,“其实这绣工我挺满意,匆忙之中已属上品。可我怕自己太欢喜了叫你看轻。我曾听人说过,新娘子出嫁要哭,不能太欢喜。”说完这话他一顿,一道水迹自眼眶中落了下来,他不敢相信地伸手沾了沾那泪痕,微微笑了笑,“我又不是新娘子,哭什么?”说着他猛地用力撕下了整幅衣袖,裂帛之声再起,整件喜服被他用力撕碎了。他甩落碎帛,火红张扬的衣料纷纷而下,崔拂雪私语一般喃喃道,“不知道今年的枫叶会不会很红?”岑折叶僵立在那里,怔怔地望着他素手。那个人只着单薄的中衣站在那里,唇瓣微启似笑非笑,眼里却枯寂悲伤。崔拂雪与他相对而立,半晌开口道:“你还要不要与我做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