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残存一丝理智,外面那种场面,这孩子出去怕是就被毁了,于是,他决定自己出去。而后发生的事就是一团乱麻,他最后能记得是童延坐上来,坐实了他的失德,是的,他没推就是失德。接着第二天扯开的真相,童延一直处心积虑谋算,终于等到这个趁人之危的机会,用他的失德换自己的前程。没有人经受这样的欺骗会不愤怒,他怒到极点时是真想让童延从此在圈里查无此人。但能让人得逞,终究是他没控制住,于是他决定给童延几天教训就放人一马,等风头过去,他们就此各不相干。后来又牵扯出他家里那些事,算是最后一次如他母亲的意,他自己把童延收下了。这是用人,用人就得给好处,于是童延得到的第一笔签约金比别人的多。他知道童延想要什么,之后资源上的方便他也打算适当给,他真没消费男色的心思,童延来的第一天晚上,他就表达得很清楚了,让童延做自己的事,不要也不用围着他转。他着过道,不会再上当第二次,童延依然把他当块肉,他看不出来?就是看出来才会在童延一次次挑逗时逐渐加深恶感,然而那恶感又十分复杂,于是他才一次次出手教训。可他真没想到,这个损人利己、拿说谎当饭吃、惯于对权利谄媚、以及全然不知耻字怎么写的人,会为一件完全没有好处的事,用那样微弱的力量,去跟比自己强大无数倍的对象抗衡。那是什么?拼命。为什么?权贵不从来是童延蓄意讨好的对象?童延靠不住他了,更应该广结善缘,毕竟这城里任何一个有力量改变童延命运的人,都是下家的人选。聂铮搭在扶手上的胳膊抬起来,疲倦地揉了揉眉心,他承认,今晚,他真的被童延震撼到了。别跟他说人性本来复杂,这道理他懂。可再复杂的人性,也得看程度。现实中,肯以命相搏给别人换取生机的寻常人,这三十年来,他没见过几个。以前对童延的有些结论,他是不是带着成见,下得太武断了点?可是,什么才是真实?聂铮突然想起,那晚童延发烧昏睡在卧室的呓语,羊……泥里,儿子……干净?儿子?羊?……不对,儿子,娘?娘……泥里?娘在泥里?泥应该是相对干净,可一个在饭店当服务员中年女人,能有什么不干净?太辛苦?聂铮狐疑地皱起了眉。伤童延的那个公子哥是秦家的人。鉴于童延昨晚是聂铮亲自接回来的,第二天上午,秦佑自己到医院来探视,刚好在楼下遇到聂铮。聂铮也没虚礼,两人一块进了病房,见病人还没醒,秦佑让助理把探视的礼品放到床头,跟聂铮一块去了走廊。这间私人医院贴着西山,非常安静,能听见后面空山中的鸟鸣声。聂铮望着楼下被艳阳炙烤的路面,“这次我就不让了。”秦佑说:“就算你让,也是这个结果,不杀鸡儆猴,个个都要反天了。”昨天伤童延的几位都被送了法办,秦佑亲自送的,没人会徇私包庇。非法拘禁、故意伤害总是跑不了的,本来衔金汤匙出生的贵公子,接下来几年有了新的落脚地,监狱。聂铮知道秦佑是有心收拾家里那些不听话的东西,谁挣家业都不容易,这些腐化的残枝该剪就得剪,没有让他们拖累的道理。但即使秦佑不动手,他也会动手,所以这个人情聂铮还是记下了,“谢了。”接着,秦佑告别,聂铮还有几句话要说,一直把人送到楼下。在院子里,他碰见了叶琳琅的父母。叶家父母跟他打了个招呼,“聂先生,我们来看童延。”昨天叶家父母来接女儿时惊魂未定,但对恩人礼数还算周道。今天又来这么一次,还没带孩子,应该是来表示实质性感谢的。聂铮自然没立场拦着,想着这个点,童延也该醒了,于是嗯了声。送走秦佑,聂铮电话响了,看一眼来电显示,他在门廊的阶梯旁停下,按下接听。电话那边的人说:“聂先生,您说的那位女士的确在那间饭店做过服务员,但只做了两个月。这样说吧,她服过一年刑,出狱后,这工作还是管那一块儿的片警帮她找的,饭店老板看在片警父亲是大客户的份上才用她,没想到她自己辞职了。”聂铮一怔,“服刑?什么罪?”而就在他下楼的时候,童延被换药的护士弄醒了。一清醒就是膝盖疼,童延心里无比焦躁。骨裂应该比骨折轻得多,他隐隐觉得自己疼得不正常。于是他问护士:“姐姐,我腿真只是骨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