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说什么呢,宋仰还没有成年,林曼是他的法定监护人,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奶奶还在的时候尚且有牵绊,如今奶奶没了,谁能阻止他去找妈妈。
许澄阳那一刻突然觉得,可能,也许,在绝对的血缘关系面前,亲人和外人,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但他不知道,宋仰昨晚一整夜没能闭上眼睛,经历了怎样痛苦而矛盾的挣扎,才最终做出了这样的抉择。
在听说许澄阳打算退学的那一刻,宋仰无比震惊,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是因为奶奶没了,他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许澄阳放心不下他,才会想要退学回来,重新考本地的大学,好陪在他身边。
可想而知那会是多么沉重的牺牲,宋仰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可他能做什么呢,跟许澄阳抗争较劲吗,他不敢,他怕又像上次那样,又把许澄阳为难的整天整天睡不着觉,或是直接气晕过去。
许澄阳不放心他自己留在这边,他倒是也可以转学去h市上初中,或者干脆就不读书了,只跟着许澄阳,但他又知道,无论哪一种许澄阳都不可能会同意。
想来想去,就只有跟林曼走。
即便他内心很排斥,很抗拒,但这是目前他能想到的最稳妥的办法,因为林曼是他的亲妈,他跟林曼走是天经地义的,许澄阳非但不会生气,或许还会为他身边又有了亲人而感到高兴。
这样以后许澄阳就可以专心过自己的生活,不用再时刻牵挂着他,就可以轻松快乐的度过自己的大学时光。
宋仰突然宣布自己要跟妈妈出国这件事,给盛铭希带了不小的冲击,弄的他没了心情去学校,直接赖在宋仰家逃了学。
中午林曼喊宋仰出去,不论是带宋仰吃饭还是购物,盛铭希都强行跟着,整个下午一双眼睛都恨不得盯在林曼身上,像是在观察测评她以后会不会对宋仰好。
晚上林曼约了许晋康一家吃饭,感谢他们这几年对宋仰的照顾,也正式告知他们自己打算带走宋仰的事。
其实宋仰能跟林曼走,对许晋康和周敏茹来说也算是好事,同为父母,他们不觉得小孩去跟亲妈生活有什么可不放心的,但他们揪着的心就是放松不下来,因为他们的儿子已经失魂落魄了一整天,餐桌上饭一口没吃,酒倒是灌了两大杯。
就连林曼都注意到了许澄阳情绪上的异常低落,趁着许澄阳出去上洗手间的功夫,把他叫到餐厅的露台单独说话。
北方的秋天很短暂,十月中下旬,晚上就已经很凉了,林曼穿了件驼色风衣,长头发松散的挽着,脸上没有多少岁月的痕迹,仍然如当初许澄阳第一次见她时那样美丽精致。
许澄阳就那么看着她,忍不住有些可惜,如果宋仰是个女孩,肯定会和她一样漂亮精致,但宋仰是个男孩,六岁之前跟她还是很像的,但长大一些之后就越来越像宋至远了,虽然宋至远也很帅。
而见他一直盯着自己,林曼先是和他对视了片刻,最后无奈的笑出声。“你要不是个晚辈,这么看着我,我估计是要生出些什么不合适的想法了。”
“…”许澄阳收回了目光。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和宋仰认识有七年了吧。”林曼说。“你带他的时间比我这个亲妈都要久了。”
许澄阳摸不清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就没吭声。
“既然那么舍不得。”林曼说。“怎么不留了,你知道只要你开口,他就会不会走。”
许澄阳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多想了,他把目光又移回来,看着林曼。“你不想要他?”
“不是不想要。”林曼说。“是不想勉强他,他不愿意跟着我,我看得出来。”
“他如果真的不愿意。”许澄阳说。“就算勉强他,他也不会点头的。”
“嗯,但情况特殊啊。”林曼苦笑了一声,说。“这不是你要为了他放弃学业吗,你都给他这么大压力了,他不走能行吗?”
许澄阳一愣。
林曼说。“你爸妈告诉我的,但我没告诉过他,他也用不着别人亲口告诉他。”
和林曼短暂的聊了那么几句,回到餐厅包间的时候,许澄阳的脑子都是懵的。
他后知后觉觉得自己真蠢,自以为做了最合适的选择,但没能考虑到,给小孩出的是怎样的难题。
小孩是那么要强的性格,从小就最怕给别人添麻烦,在跟不跟妈妈走的事上,优先考虑的都不是自己会不会受委屈,而是会给林曼的新生活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他甚至担心林曼在那边过不好,担心林曼因为还有他这么一个小累赘所以在新的家庭里处于弱势,连给的生活费都舍不得要。
这样的小孩,又怎么会真的愿意跟林曼走呢。
当初为了能让许澄阳改志愿选择心仪的专业,小孩不惜丢掉自己那么多年的坚持,硬着头皮示弱,强行让自己“赖上”许晋康和周敏茹。
如今为了让许澄阳不退学,小孩又放弃了坚持,要去赖从来舍不得过多打扰的妈妈了。
一想到他那颗小小的心灵是经历的怎样的挣扎才做了决定,许澄阳就觉得窒息,回到饭桌上之后闷头又给自己灌了好几杯酒。
盛铭希不能接受即将和好朋友分开的事实,也生着闷气喝了些酒,晚餐结束后还想继续跟着宋仰回,但宋仰打电话叫来了他家的保姆阿姨,让阿姨强行把他给带回了家。
许澄阳酒量本来就差,那几大杯红酒灌下去,神智尚存,但理智没了,到家后拒绝跟许晋康回家,坚持去对门,要继续睡宋仰的房间,不让去就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