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烽忽然轻轻笑了声,松开手。
那种随时可能失控的、极端危险的异常状态,像是被他轻易就压制下去。
他撑着胳膊,摇摇晃晃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自顾自朝病床走回去,找了个喜欢的床脚,抱着膝盖团成一团。
边二少不是善类,哪怕被套上件极不合身的病号服,也像是什么被勉强栓住、已经扯得圈套绳索摇摇欲坠的凶兽。
这样的反应落在旁人眼里,没有感情,全是嘲讽。
私立医院的高层,个个养尊处优,叫人捧惯了。这会儿居然被一个逃不出去的疯子看不起,视线发沉,脸色一个比一个扭曲。
主治医生看在眼里,扯过护工,低声交代了几句话。
……
宿泊敛摸了摸喉咙。
边烽的眼睛颜色是真浅。
浅灰色的、不具温度的眼睛,像是什么名贵的水晶珠子,又像掺了杂质灰尘的冰。
短暂的爆发后,边烽的行动变得缓慢,反应迟钝,那双眼睛也转为漠然晦暗,仿佛电量消耗殆尽。
到了现在,这场实力悬殊的对峙,已经很难看出刚才的痕迹。
五大三粗的护工围成一圈,个个蓄势待发,手里有束缚带、麻醉针,也有电击器。
边烽背靠着床坐在地上,坐没坐相,胸口起伏混乱,半垂着头颈,湿透的额发挡过眼睫,视线空洞无物。
老式病房空间狭小,阳光被高大的药柜强行剥走一半,剩下的光线又被窗外护栏分割。
条条框框明暗交界,像监牢。
边烽坐得离监牢很近,只要向后仰倒,就能坠进去。
那张脸看不出恐惧,同样也没有愤怒,苍白冷硬,格外漠然,像不具生命的石膏像。
“……抱歉。”宿泊敛忽然开口,礼貌询问医护,“这是要做什么?”
他转回身,扶了下眼镜,拦在护工和游疾之间。
护工差一步就能扑上去,愣了下,险些没藏住手里蓄势待发的束缚带:“患、患者——”
“什么患者?”宿泊敛挂上和善笑脸,“我的雇主有思考能力,力气很大,语言功能流畅……你们治疗得很好。”
“边先生很正常,已经康复。”宿秘书挺满意,“可以办出院了。”
医生显然没这么满意,瞪圆了眼睛,错愕到近乎悚然:“您说什么?”
……出院?
开什么玩笑??
且不说边家那边的交代,是让边烽真变成治不好的那种疯子,住在医院、最好住到死……就算不考虑这个,“很正常、已经康复”这种话也离谱到昧良心。
患者本身的身心状态已经很差,不加医疗手段干预,后果不堪设想。
——多半,要么弄死身边的人,要么弄死自己。
这不是耸人听闻,到了这种程度,无论惊恐发作还是躯体化,都早已不受主观意愿控制,是种实打实的、真切的折磨。
不是多说几句“你冷静一点”、“深呼吸,放轻松”就有用的。
一个人饱受折磨,日夜不得安宁,认知错乱,出现偏激的态度和举动,伤人伤己,简直再正常不过。
不说别的,就这个笑面虎一样的宿秘书,刚才不是还被人拎小鸡一样拽着领带,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吗?
这话敢想不敢说,毕竟边家人的意愿说穿了,就是要把边烽彻底弄废,用不着任何人来废话多嘴,讲怎么做对患者好。
宿泊敛也用不着。
游疾在后台和系统唠嗑,系统过几天要考人物情感剖析,拉着游疾问:“你的病会不会好,宿泊敛是不是根本不在乎?”
“是。”游疾帮它翻参考答案,“他只要利益最大化。”
——把边烽从这家精神病院带出去,对边烽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