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在哀求,关河有些不忍,这么骄傲的一个男人,怎能说出这般话来。关河的目光划过成宇天刀削般的双唇,略过他微微颤抖的喉结,最终落在他敞开的胸口上。“成宇天,我要下车。”成宇天一怔,再将头埋下,埋入那窒息空洞的深渊当中。捏碎了一颗心。关河从车上下来,轻轻把门合上。他对自己说,自己已经搞砸了一次,他不能再搞砸010那年八月,成宇天陪着关河来到杭州,在西湖十景之一的断桥残雪,看夏末的睡莲。春天来看西湖,西湖是朦胧的,蒙着一层薄薄的细雨。秋天来看西湖,西湖是多变的,两岸斑驳着不同的色彩。到了冬天,西湖便静谧了,如同女子卸了妆,侧卧在江南桥畔。而在夏天,西湖变得热烈,奔放,那是一年里阳光最灿烂的日子,湖光山色,彩鳞追天。两人从西湖出发,从雷峰塔到三潭印月,最后乘着车,来到飞来峰的灵隐寺,取过一勺西湖水,再迎来一片清凉。两人于南宋御街吃了些地方菜后,最后夜卧西湖畔。走完杭州,又再去绍兴。绍兴是文化圣地,近现代文学家鲁迅先生,蔡元培先生,古代的大书法家,书圣王羲之,均在这里留下过足迹。成宇天知道关河一定会喜欢这里,便安排了足足两天的时间,陪他从王羲之的兰亭,玩到鲁迅的百草园,并在那个晚上,夜访蔡元培先生和王羲之的故居。关河记得小学的时候,大家读过鲁迅先生的文章,便会效仿先生把一个“早”字刻在自己的木桌一角。他的母亲是小学老师,对他管教甚严,他好几次想跟母亲提起那个“早”字,却又一直不敢开口。最后他把这事告诉了成宇天。在三味书屋那儿,成宇天乐了:“你小时候也做过这种事啊?”“当然,”关河回到,“班上所有人都刻了。”“哎,我记得那时候,语文老师在开学发课本的时候,就提示大家不要乱写乱画,还说高年级的学生早就把字写满了,我们根本没地方可以写了,可我还是把那个‘早’字给刻了上去。”“不写就觉得自己落伍,”成宇天接着说,“不过听说后来学校统一换了桌子,不再用木桌了,后来的学生想刻也没法刻。”关河轻笑,他和成宇天做了同样的事。两个小小的世界有了一丝相连。关河跺了跺脚,楼道的声控灯亮起,他踩着一地的光,回到了自己冷清的出租房。原本今晚上关河想煮一碗面,临时被杜威叫了出去,走得匆忙,他没来得及把厨房收拾清楚,回来后他才顾得上把切好的佐料全部放进了冰箱里。还记得我们在乌镇时吃的羊腿面吗?合上冰箱的那一刻,关河想起成宇天问过他的那句话。那是他第一次试着给成宇天煮面吃,煮失败后,成宇天挑着好听的话来开导他。“我做的面能跟乌镇的比么?”“不用比,吃啥不是吃啊,关键看下厨的人用不用心。”成宇天嘴上说的痛快,可把面送进自己嘴里时,关河分明看到他脸色都变了。关河又打开了冰箱,从里面拿出一瓶冰冻的可乐,拉开拉环,气泡噗呲噗呲地冒了上来。关河喝了一口,透心的凉。在乌镇的西栅,他和成宇天临水而居,待到夜里行人散去,水雾四起,成宇天就陪着他,拿着相机,一张一张地拍照,再把乌镇的每一个角落重新认识一遍。他走回自己的房间,翻箱倒柜,把一张明信片找了出来。那是成宇天在乌镇的邮局给他寄来的明信片,上面写着成宇天俊秀的字:“关河,待我在天空俯视大地时,我想,我届时看到最清晰的,永远都会是你的脸。”关河把瓶中的可乐全部喝光了,只剩下一个空瓶子,他把瓶子往垃圾篓里一扔,哐当一声。世界再次安静,他的脑海里,装的全是成宇天。日子在无声无息中度过,从那晚之后,成宇天没有再出现,而在忙碌的工作节奏中,关河也渐渐地不再分心去想他。一天,关河跟他的同事一起前往一家国企,做贷后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