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中书令裴昭之名,天下无人不知。
裴家一门忠烈,裴昭继承先祖之志,天资极高,六岁便做《红梨赋》惊艳四座,十七岁中状元,步入官场,仕途一路顺遂。裴昭为人正直,淡泊名利,事事亲力亲为,常在衙门办公至深夜方归。二十三岁便任中书令,如今的丞相卫启年事已高,且自去年底开始缠绵病榻,无力办公。朝上朝下人人皆知,裴昭从两江调回之日,便是拜相之时。
而裴昭的同胞弟弟裴缓,被称为“长安四大纨绔”之首,不学无术,文不成武不就,人们最常用他来衬托裴昭的完美无瑕。
听裴缓说裴昭从小也是管他极严的,可他后来还是长这么歪,这其中的变故,谢相思猜,肯定与后来镇国将军和夫人双双过世有关。
父母骤然离世,裴昭为父为兄,自然是不肯对这个唯一的亲人过于苛责。裴昭不得不离开长安后,陛下为了庇护裴缓,还特意寻了个由头封他为王。
裴缓在父母兄长以及陛下的庇护下恣意生长,近乎没有一点儿忧愁。
而谢相思在裴缓称霸长安的年纪还在解忧帮苦熬着,每日服各种药物改变肌理结构,那些药有时在体内相冲时实在难熬,连入睡都是奢望。
那样难熬的日子谢相思硬生生地撑下来了,她一直信奉靠自己得到想要的才不负此生,看不惯裴缓这样仗着父母兄长便平步青云得到一切的人。可这一刻,她不得不承认,她很羡慕裴缓成长中的那些烂漫时光。
那是她从来没拥有过的。
“成之,成之?”
殿内,裴缓望着烛台的纹路走神,听见声音他发怔着转头:“陛下说什么?”
龙榻上越武帝靠在床头,面色苍白,精神不济,唯那双看遍鲜血白骨的眼依旧明亮如昔。
“你方才在想什么这么出神?”越武帝玩笑着问,“可是有心上人了?”
“没……没有。”裴缓话说得急,差点儿咬到自己的舌头。
“嘶!”手腕处传来一阵冰凉的疼痛,是太医看裴缓分神果断下的一刀,薄薄的刀刃划开他的皮肤,血跟着渗出来,一滴一滴,滴进白瓷碗中,似北风寒雪里绽开的朵朵红梅。
血没过碗底,太医拿纱布止住血,又上了凝血药包扎好,端着那碗血躬身退出去熬药了。
越武帝看那张和故去的至交好友相似的脸,有些疲累,又有些不忍,最终吐了一口浊气:“成之,辛苦你了。”
太医的药起效很快,这一会儿就不疼了,裴缓又活过来了,语气轻松地道:“传闻中臣可是靠血上位的,不真的出点儿血怎么保住这荣华富贵。”
越武帝被逗笑:“你啊,几时变得这么伶牙俐齿。”
“母亲说我生下来哭个不停,不像裴昭,刚出生的时候就无声无息的,我爹娘都担心他是个哑巴呢!所以我伶牙俐齿嘛,打出生就如此了,从来就没变过。”
越武帝神情默默,笑意敛起:“朕本想同你一起回盖州城看看他们……”
“臣在父亲墓前将陛下让臣带过去的信烧了,父亲在天之灵会明白的。陛下好好休养,待到明年春日,臣陪陛下再回盖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