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铃卯足了劲儿,想要挣开绳索,又四处找锋利的东西。奈何这隐岐川的人着实谨慎,连床柱子都是圆的。眼看时间一点点流逝,隔着红盖头瞧那朦胧的烛光,金黄的两团,一点点下沉,朝铃的心也一点点发凉。
大不了咬舌自尽,她自暴自弃地想。
心里头有了计较,她也不怕了,只等着那主君上门发难。她枯坐着,等得太久,竟还打起了盹儿。一觉醒来,她还坐在喜床边。红烛几乎烧到底,外头却没有了人声。隐岐川的夜晚有一种森严的静谧,世界好像一瞬间死了,独朝铃一人盛装坐在金黄的烛光里。
嗒、嗒、嗒。
寂静中出现了一个脚步声,由远及近,挪过窗,向大门而来。朝铃的心不自觉提了起来,脚步声停在了门外,紧接着是门臼转动的粗笨声响。她知道有人进来了,是谁呢?总觉得不像是那主君,可是不是他,又是谁?
一双脚停在她的跟前,银白的靴,笔直的腿,裤脚一丝不苟收在靴筒里。朝铃心里升起一个隐隐的期盼,不自觉摒住了呼吸。下一刻,红盖头被一只洁白修长的手揭开,她对上了一双湛蓝的眼眸。
雪见神站在她面前,低着长而翘的眼睫,静静看着她。
朝铃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雪见神,你来救我了!”
好久没有见到他,他还是这般高傲威严,睨人的模样漠然又冷淡,好像所有人都是尘埃粪土。朝铃上上下下看他,他明明神堕了,可他一点儿也没有变,还是雪白的皎洁的,一尘不染。最重要的是,他没有受伤。朝铃之前还怕他像别的小猫似的躲起来舔伤口,眼下看来,他好好的,一点事儿也没有。
朝铃心里又有了委屈和疑惑,既然他一点事儿也没有,为何之前在雪见城他不来救她?
“吾并非来救你。”他表情冷淡。
朝铃一愣,“你不是来救我的?”
“三心二意的女人,”他背过身,眼神淡漠,“吾不救。”
“谁三心二意了!”朝铃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我和你弟弟一点儿关系也没有,是他掳的我!”
他冷哼,“你说你是狐神姬妾。”
“那不是权宜之计么!”朝铃叫道,”我不说是他的姬妾,还说是你的么?你现在成了恶兆神,我要是说我是你的姬妾侍女,他们难道会放过我?”
雪见神眼里的冰凉散了些许,却还是固执地别开脸不看她。
“再说了,你干嘛对这个耿耿于怀?”朝铃狐疑地瞅着他,“我是你的侍女,又不是你老婆,你管这些干嘛?”
雪见神沉默了,他没有回答,抬步出了门。
“欸欸欸,你去哪儿!给我松绑啊!”朝铃急了,追着他的背影蹦出门槛。
到了外头才发现,宴席上所有人都被霜花冻住了,连密林古树上都覆了一层盐巴似的白霜。她看见了隐岐川主君,他瘫在主座上,一双眼不翼而飞,眼塘子成了两个黑漆漆的血坑。朝铃倒吸了一口凉气儿,这是雪见神干的么?可是雪见神从前出手不会这般残忍,他最多派个马车撞伤张家那不肖子弟,让他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朝铃这才隐隐约约意识到,雪见神是有点儿变了。
朝铃收了心思,继续去追雪见神。双手双脚被缚,她蹦得很是辛苦。她眼尖,瞧见一张桌子上搁着削水果的刀。她费了老大的劲儿,把自己手上的绳子给割了。可是一抬头,雪见神已经和她拉开了一大段距离,一点儿等她的意思都没有。
朝铃隐隐约约感觉到他心情不太好。多日不见,他的脾气越发喜怒无常。他天生不长嘴,朝铃根本不知道他在气些什么。
朝铃咬了咬牙,一狠心,丢了刀,转了方向蹦上藤桥。
“雪见神!不回头你就是王八蛋!”她大声唤。
喊完,他依然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