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的我可看不见。”老人冷冷地瞪了我一眼,站在窗边凝视着街道上来往的人群。我苦恼地低下头,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攥着那本从花牌镇带出来的线装书——《荒原之梦》,这是那本书的名字,讲述了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出逃的故事。芭芭拉凑过来将书抽走,对我低声道,“待会儿乞乞柯夫让你做什么,认真做好它,知道么?别再魂不守舍的啦,老头子可不比莱蒙好说话多少。”“有了。”乞乞柯夫转过身,将烟斗收回口袋,“跟我走,小亡灵。那个偷了钱袋的小子在下城区的黑街,我们去把它拿回来。”我不敢怠慢,尤其对方是乞乞柯夫。这位捉摸不透的老人常常带给我比莱蒙更强的压迫感,似乎他打心底对我难以信任。“不要以为你手里掌握着毁灭性的力量,就掉以轻心。”他冷淡地告诫我,“野狮都能死在跳蚤足下,实力可不是唯一的制胜法宝。”我点点头,跟着老人沿街道向下城走去。随着豔丽的霞光逐渐消散,黑夜的手掌抹去了光明,给大地覆上了一层黑油油的绒毯,只有零星的火光如红宝石般点缀其中。兀鹫城的贫民窟比我想象得还要破败,所有人几乎是住在一只宽大的长方盒里。干裂的泥墙中抠出了一个个无规则的洞,挂上厚实的帘子,熏人的油烟味糅合着清冷的空气拧成了一股沉重的苦味。微弱的火光前晾着破旧的衣物,垃圾被丢得到处都是,几个坐在街头的青年一直鬼鬼祟祟地盯着我们,在他们身前,孩子们则近乎赤|裸地爬在泥地上打滚玩耍。我试图躲过那些滚在地上的孩子,衣角却被一只小手扯住了。一个满脸污垢的小女孩望着我,恳求道,“大哥哥,我妈妈病了,能给我一些钱救她吗?”我摸了摸衣袋,内疚地说,“抱歉,我没有钱……”乞乞柯夫盯着那女孩一会儿,我刚想跟女孩提出看看那位母亲的病情,她却害怕地跑走了。“别信这些小骗子。”乞乞柯夫摇头晃脑道,带我走入一排低矮的酒馆。推开门扉,喧嚣声当即如蒸腾的热气扑面而来。这近十间酒馆的墙壁竟然是打通的,长长的空间只用两扇暗门分隔。第一间用来进行货物交易,第二间用来吃饭喝酒,第三间则是赌场。一进入第三间屋子,烟气就像湿黏的泥浆封住了我的呼吸。我艰难地喘着气,乞乞柯夫闻了闻,蹙眉品评道,“劣等烟,能毒死你的肺片。”“臭小子,你他妈敢给老子使诈!”嘈杂的源头是最角落的一桌,我转头看去,乞乞柯夫忽然道,“就是那小子!”一个无奈的笑声夹在那粗犷的嗓音中格外突兀,“我可没有耍诈。来玩就要输得起,你们手气差,难道能怪我运气好吗?”“你他妈少废话,把赢的钱交出来!”“哈!当我不知道吗,这钱再回到你们口袋里就别想拿出来啦!傻子才会还给你们呢!”“你个该死的婊|子养的,还他妈嘴硬——”一个壮汉掀翻了牌桌,花牌纷纷洒落在地。“像拿钱滚去做梦吧,你们这些只会用暴力威胁人的流氓!”牌桌在地上四分五裂,掀起一阵,那些魁梧的男人伸手去捉那个男孩,对方左闪右闪,手里紧紧揣着那只钱袋,从长椅上一跃而下!四周哄然大乱,我夹在混乱的人群中,猛地被身后扑来的一道身影撞了一下,撞掉了头上的兜帽。“让开!”那个焦急的身影正欲从我身侧挤过,棕发少年的视线短暂地在我脸上停留一瞬,失声喊道,“你——你是……哥!”我怔愣半晌,看清了少年面容,感到失去眼球的双眼深处如刀割一般疼痛不已。这一声“哥”使两拨剑拔弩张的人不约而同停顿了一下。杰里米又难以置信地仔细瞧了我一眼,惊道,“天啊,哥哥——真是你吗?”“……”我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身后手持锐器的壮汉,艰涩地说,“杰里米……”杰里米惊喜地欢呼一声,从凳子上轻轻一跃,热切地朝我奔来。他长大了,身材劲瘦有力,棕色的头发扎成一个短短的发辫,显出几分吊儿郎当的玩世不恭。他死死地抱住我,我犹豫片刻,还是没有推开他。乞乞柯夫嫌弃地说,“……你可真是个麻烦精,罗小子。”“好哇,小耗子找到了他的耗子哥哥,那可好办了。”那些威胁杰里米的男人们凶神恶煞地说,“喂,你是他的哥哥,让你的贼弟弟把赢的黑钱交出来,否则我们连你一起教训!”“我没有使诈!”杰里米怒道,转头对我说,“相信我,哥哥!我很会玩牌,他们诬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