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芭拉觉得自己不太喜欢眺望窗外,说到底,这个垃圾一样的镇子没什么可看。迎面是一座座长满霉菌和苔藓的灰色楼房,每幢四五层高,破旧的窗户外晾着洗好的衣物,水渍沿着墙皮淌下一道道泪迹似的溶痕,活像一张哭泣的大脸。仔细听还能听到各家各户在吵些什么,众人挤在巴掌大的小房间里,声音几乎能把房顶掀翻。阴郁的天空就像只用久的抹布,云朵像被几千个人踩踏过般肮脏,流动的空气散播开跳蛙河畔污臭的气味。“呼……”她蹲在窗边,呼出一口烟雾,摸了摸肩头的硬痂,以及遍体鳞伤的身体。她的衣裙在挣扎时被踩得破破烂烂,一条裙带从她肩头滑落。芭芭拉浑然不觉,顶着一头乱发,从狭窄的窗框望了出去。虽然她不喜欢眺望窗外,但窗外的世界偶尔会给她个惊喜。比如现在,潮湿阴森的暗墙间传来凶煞的狗吠声,一个红发小子正和一条野狗打得难分难舍。那条野狗誓死捍卫着嘴里那根刚从垃圾堆里刨出来的肉骨头,那个男孩则瘦得皮包骨,脏得就像个野人,红发上黏满了污垢。两边都疯了。芭芭拉蹲在窗边看得津津有味,咯咯笑个不停,甚至忘了身上的伤痛。那个男孩疯得尤其厉害。她看得出来对方已经饿红了眼,为了跟一条野狗抢食物拼尽了全力,枯瘦的手扯着骨头棒另一端,试图将其从狗嘴里拔|出来。“汪汪汪!”野狗终于意识到形势不妙,将肉骨头按在爪下,张开一口淌满涎液的獠牙,咬住了男孩的手臂!芭芭拉倒吸一口冷气,烟气僵冷地停滞在唇边。男孩动作更快,直接咬住了狗的后背,芭芭拉看到了从他齿间淌下的鲜血,还有那头脏发下血红的双眼,就像一头在绝境中撕咬的猛兽。一人一狗彼此凶狞地对咬。最终,狗输了。那条野狗哀叫不止,想从男孩嘴下逃脱,却被发狂的男孩折断了脑袋和四肢。看来这野小子今晚不止有肉骨头吃了。芭芭拉笑出了声,扔掉手里的烟头,“嘿,野狗小子!”她将他从妓院后门领了进来。红发的小子很警惕,像猿猴似得蹲坐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一直在打量后院的摆设。芭芭拉从厨房端了昨夜剩下的一盘冷火鸡出来,递在红发男孩眼前。男孩直勾勾地盯着那盘肉,面颊抽搐。芭芭拉又打了一大壶温水给他。男孩很饿,饿得全身都在颤抖,但他的戒备心显然超过了他的本能。“吃吧。”她坐在红发男孩旁边,耸了耸肩,“你一个连饭也吃不上的穷小子,命在别人看来可不值钱。”男孩揪住一整只火鸡,抱在胸前,狼吞虎咽地吞吃起来,吃得满嘴油腻。芭芭拉似笑非笑地注视着男孩覆满好几层污泥的脸,瘦削却英俊的模样,她一眼就看得出来。还有那头红发,洗干净后一定抢眼得很。他不会知道他是个多么迷人的男孩,可惜这个妓院里总会有人让他知道。她道,“吃完这只鸡,你就走吧。”男孩嚼肉的动作一顿,那一双野兽般的眼睛盯着她。芭芭拉夹烟的手指一颤,那双眼睛狂野、冷锐,充满了危险的侵略性,竟让她双腿抑不住磨蹭了一下。“小畜生。要不是看你是个没长全的小崽子,老娘榨干你!”她骂道,气呼呼地扯了扯裙子。男孩一言不发地低下头,继续嚼着鸡肉,可芭芭拉却似乎听到了他的一声冷笑。“你也不是不能留在这里。”她补充道,补充得自己莫名其妙。这野狗小子就算死在哪里也不关我事。她吸了一口烟,又沉默着吐出,说,“不要去前堂。后院的厨房似乎还缺个帮手,跟那些婆娘搞好关系,小子。”那小子比想象中狡猾,用不到她煞费苦心地指点,完全能弄明白形势。芭芭拉碾灭脚下的烟头,慢吞吞走到了厨房,听到了刺耳的砍剁声。红发小子背对着她,正举着一把宽刃阔刀,一下一下地剁骨头,比初见时结实了不少,看来厨房里的婆娘们没少“照顾”他。也是,那两个骚贱的胖女人最喜欢男孩,她知道,这小子一定也知道。她不止一次听见深夜里后院传来的放|浪|叫声。那些骚婆娘的声音比食槽里的猪还难听,但委曲求全总比流浪街头跟狗打架好得多。那小子也不以为意,红发被剪得短至脖颈。那把剁骨头的菜刀被他拿在手里,仿若情人般珍视爱护。芭芭拉偶尔瞥见他抚摸刀刃的手指,会情不自禁地想象被那双手爱抚是什么感觉,然后清醒般厌恶地呸个几声。他可是个男孩。芭芭拉盯着对方瘦削的脊背,蹙起眉毛。外表是个男孩,眼神却像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