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哲惊得微微张着嘴,一直看着,直到它——这条黑龙发泄够了,最后一次丢下赵承明,没有去接住他,赵承明发出最后一声微弱的惨叫,从几千尺的高空直直的摔落到赵家院墙内,龙吟才止歇,一切归为平静。
黑龙缓慢地,流畅如泉水一般,从天上流淌下来,黑气缭绕,散去后,一个不比黑龙白了丝毫的男子站在地上,天没有亮,所以看不出他是什么表情。
毕宿咬牙切齿地对他道:“都是你拖的!死大虫!皮那么厚,戳通才会醒,差点!要是莫哲有什么事,我宰了你炖汤!”
黑龙看了看毕宿,再看了看莫哲,挪两步,挪到夜明面前。
“对不起,失约了,以为你走了,所以睡觉去了。”
夜明傻傻地看着他,努力认了一会,确认无误,“土申?”
来救他了?原来不止有莫哲,有毕宿,还有土申,还有这个人关心他,夜明几乎要哭了。
哪知道毕宿忽然放声大笑:“土……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唉哈哈哈……哎哟!”
笑得太厉害,差点把怀抱的莫哲丢了手,连忙克制了笑意,死死抱紧莫哲,窜到一边去,莫哲担心菁菁,他被毕宿抱得脱不了身,只好伸长手臂去够菁菁,菁菁缩在梯级上,望着黑龙,看来没事。
他查看菁菁的时候,毕宿在查看他,莫哲全身上下都被他快速地摸了一遍,从脸到脚底,确定,莫哲身上没有伤,没有断了骨头,毕宿才长长出一口气。
“幸亏没事,以后真是死也不离开你了。”担心了两天,可是那大虫就是不醒,幸亏,没有来不及。
“怎么可能没事?”莫哲语带鼻音,吓了毕宿一跳。
“怎么了?哪里受伤了?”
莫哲闷了头,毕宿想抬他的下巴看都抬不起来,莫哲十分顽强地用了全身的力气,把自己缩在毕宿怀里,连鞋子都要挤到毕宿腿上去了,把自己缩成了一个球。
莫哲在发抖,毕宿知道,他自己也在发抖,从感觉到莫哲在恐惧的时候,自己就开始发抖,不能停止地发抖,直到现在才稍微好一点,可是莫哲仍然在抖,从落到他怀里到现在,不停的抖,一点也没有好转。
毕宿只能尽可能地抱住他,拍着背,吻着头发,但是哄劝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
怎么哄?没有陪着他一起,让他一个人面对,哄不出口,只有歉疚。
洪水一样,淹没过毕宿头顶的歉疚。
明明舍不得让莫哲吹一丝冷风,可是却留他一个人在这种人间地狱里。
明明对他说,不会离开他身边,可是却一走两天,在他害怕需要的时候留他一个人。
怎么哄?
毕宿没有说话,暗暗咬紧牙关,咬到牙床生疼,咬到嘴里满是腥甜的味道,却不能对莫哲说一个字。
夜明在哭,很大声的哭,扯住黑龙的衣袖,哭得惊天动地,委屈不已,毕宿多想莫哲也像他一样,什么都不管地哭出来,而不是只发抖,可是一直到天明,莫哲停止了颤动,不知何时沉沉睡过去,脚从他腿上掉下去,都没有哭出声,只是毕宿的胸前潮了一大片。
毕宿小心地抱着他,心里有丝满足,虽然什么也没能说出口,不过莫哲终究还是在他怀里安静下来,熟睡过去,这就好。
土申——这是夜明叫的,实际上,他是镇守汉土西南方的龙神,坤龙,可怜被夜明叫了这么个土到死的名字。夜明哭了很久,倦倦地靠着他睡了,坤龙就过来和毕宿商量几句,随即他们到附近街上雇了车,毕宿带着不言不语的菁菁,还有两个安心睡过去的少年上了车,马车冒着微雪离开中江,踏上前往郪江的方向。
夜里被巨大的声响吓得不敢出来的县衙官兵天大亮后才到,他们穿过远远的,围观的百姓,来到赵家大门前,本来一向热闹的赵府,今天大门虽然洞开,里边却没有一个人影,死寂地叫人心慌。
县令壮着胆子,带着人进去查看,起先是一具尸体,然后是第二具,接着是第三具、第四具,一具一具的尸体被接连发现,从院子里到房里,从床上到窗口,几十具尸体看得人头发都要竖起来,何况死相惨烈,都被砍得面目全非。
一个衙役突然大叫,差点把县令吓得落荒而逃,那衙役叫:“房顶上那是什么?”
官兵们抬头看,只见一团黑红色的东西挂在赵家大屋的屋顶上,风过,便动一动,县令看了半天,似乎像是个人,因为好像有四肢,正在商量架梯子上去把尸体弄下来,就听后院一声回响天地的沉重兽吟,脚下的地都“嗡嗡”震了一阵,然后在整个中江县众多的人眼前,一条黑龙从赵家后院飞了起来,尾巴还扫塌了一片房屋,才盘旋着穿入厚厚的云中不见了。
整个过程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半天都没有人能做出反应。
“妈呀!”
不知是谁叫了一声,然后进了赵家的官兵醒过神来,连爬带滚地逃了出来,看到外面的百姓跪了一地,才跟着跪下,向着已经不见了龙影的云中磕头下拜。
中江赵氏,作恶多端,天怒人怨,被上天派下来的黑龙灭了满门,这是天罚——百姓都如此传。
官府没有追究下去,不出几天,赵府被一层摞一层的黄色封条封了大门和后门,最底下是县衙的封条,最上面的封条上,有“成都府”字样,后来甚至还加了“御史府”字样,盖住了“成都府”。
赵府从此,再也没有人走进去过,中江的百姓时常能听到里边传出不应该存在的,人的哭叫声,人们口耳相传——天子震怒,从长安来的那些封条是有龙气的,把赵府所有的魂魄都拘禁在了里边,永远囚在了赵府高墙内,出不来,也去不了阴间,所以赵家的那些人都日日夜夜地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