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千离身后还有个穿着官衣的胖乎乎老头,踉踉跄跄的冲进来,指东指西的吆喝。神色可谓是慌张至极,脸上的油肉都被他自己颠的一颤一颤。那人嘴巴不断的张合,看口型,反反复复的也就那么一句,大概是“在哪呢”蔺惘然有些不懂的皱了皱眉,她腿上有伤,虽说不至于重到哪去,但如今站着也有些吃力。于是她干脆把草木撑在地上,好偷个懒。大概半柱香的时间,周千离总算从里间扶出了一个蓝衫的青年。那人肩背挺的笔直,脸色雪白,几屡碎发落下,明明是虚弱之态,可让人记得的只有那清风拂过,雅正端方的光风霁月之态,全然没有半分狼狈之意。那人半眯着眼睛,狭长的桃花眼失了笑意,倒多了些俾睨众生的意味,恰似一个落地的谪仙。刚才那穿着官服的老头一见着公孙琰,浑身的肉又颤了两颤,一扑就干脆跪在了公孙琰的脚边上。府君:“王爷!卑职来迟了,卑职该死!”公孙琰眯着眼睛,好似搞不大清楚状况,回头看了眼周千离才算是慢慢反应过来。他推开周千离扶他的手,向前跨了一步,负手而立。他面色冷峻,半点没有那蔺惘然熟悉的笑意。那双淡色的眸子无悲无喜的看了眼地上发着抖的府君,连声音都是冷淡至极。公孙琰:“起来吧。本王路过洛陵本也没同你知会,今日有劳府君前来相护。府君无错,是本王的过失。”闻言那府君抖三抖的站起身来,脸色还是跟打了霜的茄子似的。他有些尴尬的搓着手,蚊子似的嚅嗫了一声,“陛下那……”闻言公孙琰脸色一下冷了下来,本来狭长的桃花眼一瞬变成了一道冷剑齐刷刷的冲府君射去,他道,“他何时管过我的死活”府君心叫不好,明知这二王爷和陛下关系紧张至极,他还不要命的多说一嘴。陛下就算再不喜欢这个儿子,那也毕竟是他独二的两个子嗣,王爷和他这个三品官孰轻孰重,根本不用猜。他只好心里叫苦连天,面上赔个笑脸打算退出去。谁知那边一个官兵没按牢,一个黑衣人突然妖力暴起,震开周围的所有人。那人也不知发什么疯,凝掌就劈了过来,一道妖气冲天而起。那府君人都傻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转了一圈,想着,若他拦着,那今日死的就是他,若他不拦,身后王爷死了,满门抄斩也等着他。这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腿当即软的慌。谁知,一道银光闪出。剑光舞动,眨眼间,那黑衣人的手就被一把绿剑砍下。再一眨眼,那黑衣人早已人头落地。而冲来的那个姑娘,正背对着他们站着。他刚想上去道谢,就见那姑娘睁着一双眼睛,里面情绪翻涌不下,以致她转身的动作都有点僵硬。那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眼神如有实质,越过他直直落在他身后的公孙琰身上。蔺惘然的声音发着抖,极为克制,几乎有些咬牙切齿,“你…是微朝的二王爷”公孙琰被她的眼神击中,对着那明暗不清的眼睛,他心下当即一阵钝痛,一股奇怪的感觉堵在他的心口,让他难以开口。那些他曾经短短的希冀在一瞬间破碎,所有的浮光掠影都在一瞬消散。是了,就算蔺惘然不落凡俗,没有天天喊打喊杀的说要报仇。那也不代表,血海深仇,尸骨累累,她真的完全不知道蔺家军覆灭的背后缘由。不报仇,不露水,是她几年来避世而居,被雪域打磨的纯洁和大气。可他怎么能这么愚蠢的希望,蔺惘然完全不知道微朝帝王在其中的作用。他很想说什么,说那是帝王自己的决断,他根本无从劝解。说他也不同意帝王的狠绝心计,说很多很多……但他最终还是发现,血脉相连,他和那人相连的血脉就像一把锁链狠狠地禁锢着他,让他说不出半分辩解。很久很久,公孙琰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不是对府君的清冷,也不似以往的欢脱,那是一种将近于苍凉的声音。他道:“是,我是微朝的二王爷,慕琰。公孙是我母姓。”他好像自己给自己下了一道判决书。他设想过很多结局,眼前的姑娘也许当即就会一剑劈下取他性命,或者头也不回的掉头就走。可是没有,什么都没发生。他只看见姑娘明亮的眼睛一瞬暗了下去,鸦羽般的睫毛垂下,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那单薄的身影好像一张纸,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散。她很狼狈,浑身上下都是伤,青衫也破破烂烂的,被鲜血浸染,不知是她的还是那些黑瞎院门人的。蔺惘然低着头,缓缓的把草木收回剑鞘。她垂眸看着手中的草木,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皱了一下眉。随即她开始在身上翻找些什么,动作有些慌乱,却从未抬眼。最后她的手终于停在腰间的一个挂坠上,那是一个金质的镂花,上面坠着七彩的琉璃,一看便是价值连城。只是花茎之处断了,美中不足,隐隐约约可以看出这原本是个极漂亮的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