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情景,还真是进退两难了。
春晓忙起身要跟去后堂伺候母亲,走过愣愣立在原处的昭怀身边时停滞片刻,扫他一眼,继续向前走,到屏风处再回头时,昭怀已经心领神会的望向她。
她在前面走,心想总是要有个妥协的办法才能相安无事。昭怀尾随而至,步伐犹豫。
“母亲便是这个脾气,心里不痛快的事多半沉不住气的。颜面上下不来了,就要闹到个水落石出。”她说,看昭怀时多半希望他退半步息事宁人罢了。
后堂内,长公主啜泣声渐渐变成了哭声,委屈道:“世安你是看到了,你生得是什么小狼崽子。他看我那眼神凶恶的都要吃了我,还喊他来赴宴,存心要气死我吗?若是我一个人难为他倒也罢了,凭什么满座的皇亲国戚们都去为难他?为什么不为难太子?”
皇上在一旁负手不语,摇头叹气,回身恰见了春晓和昭怀先后的进来。
春晓受了昭怀赠鲛绡为屏解围的恩,多少想帮他解围,丢个眼色示意他去说几句软话。
昭怀心里忍着气,明明是姑母有意刁难,如今反让他来赔礼。
“孽障!跪下!”皇上吩咐,长公主“呀”的一声惨叫,抽回安嬷嬷正在给她上药的手,疼得唏嘘。
安嬷嬷劝道:“忍忍,这皮都烫破了。”
昭怀牙关咬出嘎嘎的轻响,如小豹要爆发前的积怒,手拉住父皇的襟摆,轻轻摇摇,巴巴的仰视父皇,似是寻个退路,他岂肯屈尊在长公主膝下?
春晓从丫鬟手中接过一盏热茶,捧去递给昭怀,递个眼色向他摇摇头暗示他克制,递杯茶,说句好话,或许就解了眼前之围。
昭怀倒也算知趣,跪在长公主面前奉上茶时,长公主冷笑着“哼”了一声,似是赌气,不去接。
“大姑母,侄儿昭怀给大姑母陪不是了。”昭怀极力克制。
长公主得意的坐直身子,尖刻道:“罢了,我受不起,烫了手算什么。只是皇上吩咐他代皇上敬酒,他心存不满借机报复,也不知心里怨忿的是我这个大姑母呢,还是怨愤皇上的差事呢。”
春晓见昭怀要怒,忙挡在他身前对长公主道:“母亲,前堂满座的客人怕都候着你和圣驾呢。”
众人离去,春晓才走出两步,躲在角落里的小妹菡萏向她招手挤眼,暗示有事相商。
她故意放缓了步子,菡萏过来神秘道:“三姐姐,二娘已经回到庵堂了,让三姐姐但放宽心。惊澜公子已经去探望过。”
“惊澜公子他现在何处?”春晓惊喜的问,菡萏失望的摇头。
春晓再回到堂下时,那气氛却是剑拔弩张般的紧张,也不知出了何事,这继续的狂风暴雨终于爆发了。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锦王一心办差,难免急功近利,贪功心切了。若是太子,沉稳笃厚,怕未必会惹出这许多乱事让皇上头疼代为善后。”在座的瘦削脸的陈国舅说,明了是解劝,实了是在扎刀子,还是暗藏了阴狠的扎来。
“陈国舅办差倒是笃厚沉稳,如何将赈灾的谷粮囤积去了高价抛卖,中饱私囊,这是替皇家办差吗?养条狗也未必吃里扒外吧!”昭怀毫不示弱脱口而出。
陈国舅又气又急,左顾右盼堂上的众人,九皇爷气得咳嗽,连连骂:“放肆!孽障!”
有见皇上偏袒权贵而趁机落井下石的人又挑衅道:“即便是这些皇亲国戚做事有不妥之处,可总是自家亲眷,什么事不好商议,自古刑不上大夫。三殿下堵了城门打开百姓的棺椁验尸,打了皇上的旗号胡作非为,有失仁道!”
一句话反是令春晓心头负疚,那难言的痛楚渐渐升腾,那不过是她诡计为大哥逃脱罪责销赃的圈套,如何成了昭怀的罪证。
“哦?那又是谁在棺椁里藏了十五箱官府库银金砖,监守自盗?依了大乾国律法,是否该满门获罪抄家?”昭怀毫不退缩。
“昭怀!”皇上喝止。
又一人哈哈笑了打圆场说:“诸位诸位,息怒息怒,这些事多半不是锦王殿下所为,是锦王府那些狗仗人势的师爷家将心存不轨,打了锦王的旗号胡作非为,大家多半是误会锦王了。”这话似是替锦王解围,但话里的歹毒昭怀听了出来,父皇也就开口发话了。
“传朕的旨意,随锦王昭怀办事的那些亲从,五员家臣,各贬官一级,罚俸半年,以示薄惩。”皇上不假思索,春晓自然明白,眼下这个法子丢车保帅了。
一句话锦王肃然抬头,目光中灼然如利刃,正直了腰身阻止:“父皇不可!这些臣子各个为了替朝廷办差,筹集军中粮草,赈灾米粮,查清官府舞弊库银和官仓粮米亏空,夙兴夜寐,苦干了两月,如今差事办成,有功不赏,反引来罪愆,就不怕天下人非议吗?父皇要治罪,只治儿臣一人之罪。这些臣子的心若是寒了,日后还有谁为朝廷尽心办事?”
春晓几曾见过如此的阵势,父子间剑拔弩张的,竟然还是皇上父子。家中三个哥哥顽劣任性,但是平日父亲一瞪眼,哥哥们多少也要有几分畏惧,好汉不吃眼前亏,大棒都未必敢走。可见这昭怀的桀骜不是只对外人,对皇上竟然也是如是。
“你危言耸听!蛊惑民心!”太宗的怒气冲头,指了昭怀道:“居功自傲,捕风捉影!”
“捕风捉影?太子哥哥涉及此案账目罪证确凿,铁证如山!”
话音未落,一记耳光狠狠打在他面颊上,太宗狂怒地飞起一脚踢在昭怀大腿上,他身子扑在地上,屈辱委屈,还是爬起身毫无惧色,慷慨而谈凛然道:“知而不谏是为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