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顺理成章地成为新任宗主,少宗主的位置怎么也该是留给云幼怜,云呈离却让给了段韶风。那时候段韶风对云呈离的印象不差,却也说不上好。并不是少宗主这位置给他的缘故,而是云呈离是他父亲的师弟,师叔师侄间的情分罢了。没想到的是后来变了。他喜欢自在,可云呈离偏不让他自在,那一道道落在身上的鞭痕,像把他关入囹圄那般连喘息都是困难的,诸如种种,令他对云呈离不错的印象渐渐破碎。少年目光发散地望着星空,头脑是从未有过一刻的清明。没什么值得在意的,活到现在,就没出现能闯入他世界中的人。傅渊,虚与委蛇。宋欺霜,等闲视之。云幼怜,任性娇惯。……他不喜欢这个宗门里的任何人。或者可以说,他厌恶这个没人了解他,更没人真心待他的世界。连气都不想叹,段韶风就这样躺着过了许久,树林里发出沙沙的响声——有人靠近。那人嘴里似乎还呢喃着什么,距离太远,段韶风灵流散尽,听不清。能是什么人,外界声音那么大,谁都知道试炼终止,这会儿早该出去了。对方不是来杀他的,就是在秘境走迷路的。他虚弱地合上了眼。“你变了,你不再是那只会依偎在我怀里安静又乖巧的小猫咪了。”声音慢慢清晰起来,黑色深林中走出一白发素纱的青年。衣裳有些破,但还算体面。琴寂边走边拉开咬着他衣襟不放的小猫,有些无奈又有些埋怨:“我说过我不会松开,不会丢下你跑,知道你害怕,这不抱着呢吗,乖,衣服很贵的,快松口。”芝麻:“喵喵喵!”不松!劫后余生,怕死了喵!段韶风缓慢掀起了眼皮,仍然是茫茫一片星海。感受着对方由远及近的气息,他闭了闭眼,心如死灰地再度睁开,一缕柔软白发却忽然迤逦在他脸上,带着微微的痒意。星海被遮住,琴寂弯着腰沉默地看着他。四目相对,无人说话。“……你还要在这躺多久。”良晌,面容绝艳的青年歪了歪脑袋,上下唇一碰,敲出个亲昵如蜜糖的称呼来,“小师兄?”唇角捎勾起一个漂亮的弧度,月夜清辉,整个人似乎都发着光。就这样毫无保留地闯入他视野。段韶风怔怔地看着,半晌,突然挣扎着动了动手指,却疼得厉害,怎么也起不来身。似是察觉到他的情况,琴寂屈膝蹲了下来,任由衣襟上的猫继续咬着,伸手将少年轻轻扶起,后者余光扫过,眼睫颤了两下,声音晦涩:“……它。”见他视线露在自己胸襟处,琴寂轻描淡写道:“你看到的是我用法术做出来的幻象,真正的芝麻被我从还在傅渊手里的时候,就换走了。”牵住他的手,开始输送灵力。段韶风低眸看了眼:“傅渊?”“噢,师兄你还不知道。他们从一年多前就打着要害你的主意了。不是我说,你师弟可真不是个东西。”琴寂抽回手,身子往后仰了仰,“好了,你试着动一下。”力气在恢复,段韶风一下子坐起了身,他试着握了握手掌,又张开,表情还有些许迷茫。知道他还懵着,琴寂特意等他缓了会儿,才道:“怎么样,还疼么。”语气有多温柔傻子也听得出来。段韶风沙哑着声音道:“疼。”疼?怎么可能。琴寂有些怀疑,但还是道:“可能是你伤得太重了,伤到了灵骨或灵核,你再把手伸出来,我帮你……”话未落,猝不及防被人按到在地,用力抱紧了。像坚固的桎梏一样锢着他,少年下巴瘦削,死死抵在肩膀上很疼。琴寂僵了一瞬,想伸手推开他,又发觉身上的少年连手臂都是颤抖的,犹豫几秒又放下,干脆躺着不起了。不知过了多久,不见对方有松开起身的趋势。偏头看向正眨巴着眼,用充满好奇的目光瞧着他俩的芝麻,琴寂轻轻“啊”了声,道:“小师兄,你都不问问我是怎么发现的吗?”“要知道在别人眼中,我可是个灵力低微的外峰弟子,如今来了主峰也厉害不到哪去,或许你应该稍微怀疑一下我。”琴寂道,“我可不是什么好人。”如果他是好人,进秘境的时候就亦步亦趋地跟着段韶风了,哪会让他遭这么大的心灵冲击。说到底是明知会这样,却还是隔岸观火,等到人狼狈不堪的时候,再到深渊旁拉他一把。坏得很。段韶风枕在他肩上,闷闷的声音从耳旁传来:“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怀疑一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