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天过来接冯镜衡的时候,后者正好吃完早饭。()冯镜衡临时穿着一套老头衫和短裤,要出门的那套因着昨晚穿了会儿,有点皱。栗清圆正在用挂烫机帮着熨烫。▏勖力的作品《鲜红淡绿》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桌上还剩两个生煎,冯镜衡招呼杭天。杭天揶揄,都冷了,生煎包得趁热吃。冯镜衡:“冷个屁。我才吃完的,你再废多一句话才是冷。”说着,杭天接过打包盒,吃着两只生煎。栗清圆出来,示意冯镜衡衣服好了,张罗他去换。看见杭天吃那两个剩下的生煎,便问他够不够,不够的话,她可以给他弄个三明治,很快的。杭天摇头,生煎皮上的芝麻还沾在嘴边呢,办正事的自觉。催老板,“冯董已经知道了。您抓点紧吧。”冯镜衡回房换衣服。栗清圆单独对着杭天也不知道说点什么,就也跟着进了房。看着他换下栗老师的衣服,再一件件穿回正装。终归有点不放心,“你跟我说实话,昨晚你没有说一些狂妄的话,或者刺激性的话。”冯镜衡坐在床边套两只袜子,领带搭在竖起领子的颈项上。偏头来,“怕什么?”“怕你被有心之人污名。”栗清圆略微思忖了会儿,再问他,“汪是什么意思,他是当真失手用量过度了还是?”冯镜衡哼一声,他的样子全没带怕的。仿佛这盆污水是怎么也泼不到他头上来,倒是唐受钺那头怕是不老少的火。“这个老家伙看似文人雅士、独善其身,其实最破防了。兜里没几个子了,就剩这些伯乐千里马的慧眼如炬充门面了,这个档口给他这样的下马威,要他反拜码头就算了,还得自扇嘴巴,承认看走眼了。这个无名之火,他连夜去找汪,可见穷相。”冯镜衡真的一点不急,相反觉得好玩。来给栗清圆分析,“老周得过汪春申过命的恩。呵,如果当真是汪羞愧地想不开。那么,只能说,这个老周有点死忠且能耐。他想同时咬我和唐,来搅浑水,哼。”栗清圆听着牵一发动全身,有点急,便又回到了昨晚的不安,“你昨晚去找他干嘛的,看吧,被攀诬上了。闹成这样,值得么?”冯镜衡转过身来,捉她的手,来给他打领带。这条还是她送给他的。“多大的点事,就皱眉头这样。以后再碰上些对赌,不得愁瘦成骨头。”栗清圆拽他起身,给他理衣服,也给他系领带。面对面,目光相交,她沉默了几秒,一秒自白,“也许没有我,你……”他来握她的手,是纠正也是安抚,“没有你,我要么不知道,一旦知道,我连去斡旋转嫁这宗生意的心思都没有。你要相信,我一定会叫汪春申败得比他今天惨烈一百倍,他的儿子我是铁定不会去管的。因为他不值得,甚至龌龊卑鄙,不是神明,凭什么受百姓香火,嗯?圆圆,我那些年上岛,和你一样的心情,我当他是一个介于父亲与兄长之间的人物。”寄情,排遣。()冯镜衡坦言,他能这么平静地去跟汪割席,能收留他的儿子,已然是千恩万恩了。“不为别的,因为这桩糊涂案,我永远是既得利益者。”他看着眼前人。栗清圆给他推扶正领结。这天早上出门前,冯镜衡开了手机,里头各类信息如山崩的雪一般掉落下来。栗清圆也老早换好了衣服,她说要陪冯镜衡一齐去。被他按下了,见她这样心事重重的样子,冯镜衡受用得很,喜笑颜开地安排她,“真不放心我,帮我个忙。就假意急匆匆去找老头,最好能急得掉几滴眼泪,就说你不知道冯镜衡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明明劝过他,他也不听。可是,这个档口,他被请去喝茶,我真的没主意了。我真的不能没有他……”栗清圆听到最后一句,属实图穷匕见了。气得砸他一拳,都什么时候了,谁有心情和你这么没皮没脸的。冯镜衡就这么笑着捏捏栗清圆鼻子当出门前的告别,主动去辖区派出所接受问话了。栗清圆没有跟着他们去,却也没有在家里待得住。她去了趟里仁路。在冯镜衡书房里翻到了上回他们对话时的那支手机。揣回包里,即刻下楼来。她好些日子没来这里了,七七又胖了一圈。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脖子上带了个小铃铛,走到哪里,叮当到哪里。叮当猫的七七见到栗清圆,跑过来绕蹭了她脚踝好几下,甚者还撒娇地在她面前翻肚皮。栗清圆伸手安抚了几下,跟七七念叨般地道歉,她现在没空,得去忙点正事。嗯,“解救你爹地。”说完,栗清圆将七七抱回猫房间里去。出来才要走的时候,玄关门锁有解锁的动静。栗清圆满以为那头进行地很顺利,连忙赶着去开门,里外的人一齐用力。栗清圆被开门的力道碰撞到了脚趾头。她忍着疼,抬眸,门口站着的却是冯钊明与冯纪衡。老大给老头让位,示意里头有人。冯钊明见到栗清圆,还是先前的和睦沉着之色。然而,说不上来的、像山一般的压迫感。算起来,冯镜衡的沉得住气,真得他父亲亲传。“清圆你在这里,那么就更好办了。”“我要老二之前的那截视频。”栗清圆攥紧她的包链条,她始终不知该如何称呼他的老头,干脆就省去了。情急之下,栗清圆并不知道冯钊明要这份证据到底是利不利好冯镜衡,毕竟他违逆他父亲的生意不是笔小数目。前些日子他哥哥又出了那样的家务事,栗清圆忖度,万一他老头真的迁怒冯镜衡,一时沉寂二儿子,也要保全这宗生意,也不是做不出来的事。无论如何,她得先见过汪那头,也问过冯镜衡再说。栗清圆局促地摇摇头,避重就轻地说,她不了解说的是什么。冯钊明鼻孔出气,却始终不是发难的嘴脸。他的说辞是,“我一向有这个自觉,两个儿子的身边人,我这做公公的,不去讨什么嫌。但是,老二今天做了什么事,你不可能不知道,出现在这里,不是他的授命就是你的奔走。”()冯钊明说着,朝栗清圆摊开掌心,一双锐利不迟暮的眼,笃定他要的东西就在栗清圆身上。⊕想看勖力写的《鲜红淡绿》c81吗?请记住的域名[()]⊕『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再哄孩子般的口吻,“还想和老二好,就听话。”栗清圆想着早上出门时,冯镜衡那段荒唐的嘱咐。然而,穷则变、变则通。她沉思了片刻,突然坚定地朝冯钊明,“对不起,我暂时不能交给您。无论如何,我得问过冯镜衡、”“就那么听他的话!”老头这才有了情绪。栗清圆不慌不忙,“嗯。如果只能这么承认,我想我没理由在您和家家爸爸与冯镜衡之间,有什么不好站队伍的。”冯钊明听得这一句,哼一声,说了句,“果然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样人。”栗清圆面上一红。一直沉默背手的冯纪衡有必要提醒父亲,“你和我们掼掼打打再骂上头的弄惯了,别到时候传出去,说你老公公不正经啊。老二又是个肚量那么小的人。”冯钊明觑一眼老大,再回头查问栗清圆,“那么,老二叫你拿这个视频做什么?”“他什么都没交代我。是我自己来的。我想先去看看汪春申那头情况,会会他的管家。”冯钊明一时咳了咳,从裤袋里掏出方帕捂了捂嘴。平静后,正色望着栗清圆,出口的话谈不上维护,但是鄙夷哪一头,栗清圆听得很清楚。“我早说过的,汪春申他笔挺挺地去死,不干些烂在□□里的事,我可能还服气他是条汉子。到头来,死都不敢死,还纵容身边人跳出来攀诬谁。他和那个唐受钺是真的以为我冯钊明吃干饭的。他们加起来死二十回,我的儿子都不会有丝毫损伤。这种烂人烂事,老二不叫你经手是对的。我们冯家也没到要女人冲锋陷阵的时候。”栗清圆听老头这么说,并没有多受用。而是反过来问老头,“您不怪他了,我是说冯镜衡。”“我先把他捞出来,再打断他的一条腿。我的儿子,废也只能废在我手上。”栗清圆闻言,不禁笑了笑。就是这份笑,叫冯钊明断定了有些人真的是一路人。栗清圆始终没有让步。她也跟冯钊明试着开口,“或者您可以帮我联络一个律师,我需要律师在场。而汪那头,无论他醒不醒,我想我去跟他的管家交涉更为直观见效些。”冯钊明狐疑地嗯一声。“因为我笃定汪是自己清醒意识下用药过量了,他的管家是节完整章节』()冯钊明听后沉默良久。最后,抛出一句存疑,“你怎么确定,汪有遗言还是遗书?”“不确定。赌的唯一成分就是,他当真文人自诩的话,这是他与自己和解的唯一罪己诏。”訇然里,栗清圆福至心灵地明白了,小舅那些信真正的意义。冯钊明略微颔首了下,随即偏头朝老大交代,“派陈律陪着她去。你也一道去,老二前段时间挨的打,你别以为我就这么过去了。我给你三个月考察期,不与老婆修好,不与兄弟修好。你看着办吧。”冯纪衡一副领命父亲交代的差事。面上不无沉着之色的悔恨。栗清圆去到医院那头,抢救的人始终没有苏醒,而与汪春申管家交涉得不算顺利。他口径不改,咬定汪先生见过冯、唐二人后,情绪就失了控。也恍惚听见他们都说了你怎么不去死,你该去死的。冯钊明的私人律师一再提醒栗清圆,三振出局。给对方三次活口,实在不接的话,那就没什么和谈的意义。也要栗小姐放心,冯先生一定会没事人地出来的。这点舆论,连疑点利益归于被告都谈不上。栗清圆听从陈律的建议,却也一面告诉陈律,“我就是不想他们一次又一次地来利用、构陷我的亲人和爱人。他们明明都对他推心置腹过。”这期间冯纪衡一直作陪着,没有言声。倒是听栗清圆这么两句,喊她出病房说话。廊道里不时有人来往,冯纪衡略微俯首到栗清圆耳边,稍稍提醒,“嗯。那就告诉他,必要的时候,我们不介意公开向宗的信件。当初汪以管家名义的那笔款项。最重要的是,那幅画,向老师有两个视角构图的原稿。这些,信中都有留痕。”栗清圆仰头看了眼冯纪衡。对方再镇静不过的一双眼眸,无波无澜,兵不厌诈。这桩和谈,以汪春申管家老眼昏聩没瞧见房里的遗书而撤诉告终。是日下午,冯镜衡与唐受钺在警察笔录那头办好交涉及签字。栗清圆第一时间见到解除嫌疑的冯镜衡时,整个人风尘仆仆的。冯镜衡什么都没说,只手臂一展,把她拎上车。“我可听说了啊,你在老头面前玩赖是吧。非但不给他东西,还征用了他的私人律师。有本事。这可比一哭二闹三上吊严重多了。”“严重什么了?”冯镜衡徐徐笑意,“事实胜于雄辩。老头看明白了呀,你不能没有我。”栗清圆懒得理他,两个人上了车。第一时间往向女士店里去,店里一堆传统土著的拥趸者,甚至给老板娘的阔少姑爷准备了火盆,要小冯跨一跨。()栗清圆在边上没有反对。到了她房里,她把准备好的衣服拿给冯镜衡,要他去洗一下,换一身。今天这一身,就不要了吧。冯镜衡嚷她放屁,哪来这么多封建迷信的。栗清圆不管这些,“我就是不想你去被污名被构陷的地方,你也答应我的,不杀人放火不经济犯罪不感情出轨。”“圆圆,你去找汪那头我是没想到的。”他要她在家里等他的。栗清圆略微红着眼,嘴角隐忍也委屈,“我不管,我知道你家老头能轻松叫你破局。可是,我就是要去,他们胆敢咬住你,我就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硬碰硬到底。他们没理由利用了我小舅一生,又来污名化你。我不允许。”冯镜衡眉心里有什么跟着跳了跳,“陈律告诉我,你听了老大的话,诈也诈人家。这可不像你。”“我没有诈。如果他们不翻口供,我真的会这么做。我顾不上小舅会不会怪我。我哪怕清明去小舅墓前跪三天三夜,我也要把他们的虚伪公之于众。因为他们卑鄙地又一次构陷我的亲人爱人。”冯镜衡看着被逼急的兔子,心火腾地烧起。来揽抱她,宽慰也是哄,“嗯,别急,别哭。我这不是回来了么。”眼泪汪成一片的人,还嘴硬着,“我才没有哭。”冯镜衡一把捞住她,歪头来舔舐那些眼泪,再送到她唇舌里,要她一起尝尝,这有点咸有点涩的滋味,不是眼泪是什么。此事过去没两天,唐受钺委托原先画廊连同汪春申从前的经纪人联合发表公开声明:汪春申于某年自荐挂售的一幅名为《舐犊》画作,经过专业比稿鉴定,系存在借鉴等不正当谋取利益之行为。特此,公开声明。一石激起千层浪。冯镜衡作为实业企业家二代目与唐受钺合作的地王项目反倒是因为这场学术丑闻吵得沸沸扬扬,圈里圈外议论纷纷。生意联姻的风越刮越盛,唐受钺关键时候却以送亲友孩子回新加坡为名,避风头去了。临去前,他托钟宪给栗清圆带话,转告冯二:不打不相识,也算是按着你冯二的要求办到了。至于你许诺的,希望别叫我看走眼。这块地,倘若奠基石上我占不到五成的署名权,那么我宁愿它跟着我一道进棺材。心想事成,有时候很迷信,或缺一不可,或有且只有。节假日后第一个工作日,难得,无惊无险地大家齐齐准时下了班。栗清圆驱车归了家,她人都从车子下来了,进了院门,掏钥匙预备开门的时候,发现门没锁,里头传来栗朝安与向项的声音。栗老师这次出差驰援前后半个月不止,连同中间的中秋节都没在家里过。他给她们带了些特产,向项没眼睛向。只告诉他,圆圆与冯镜衡这头发生的事,向项一五一十说了多久,栗清圆就在门口不作声地站了多久。栗朝安听后云淡风轻极了,“总归有惊无险。”“喂,这是你当爹的该有的样子么。”“明明是你没有跟上你女儿的脚步,好吧。”“我怎么没跟上!”“她上车下车,卸了什么担子又新担了什么担子,你没发现,都跟你无关么。”“你这样说,我不爱听。”“忠言逆耳,苦口良药。”“哼,栗老师一辈子就树这么两面旗了。”栗朝安从行李箱里翻出个黑色陶罐来,说是他们那天晚上恰好有空,一齐去逛集市,“你不是最爱用朴素的陶罐,夏天养荷花嘛。”“就这个手艺,也值得你这么里三层外三层地背回来?”“就说要不要吧。”“不要,你怎么办?”“我留着养乌龟。”“栗朝安,你是头一号大乌龟!”屋内一时沉静了良久,才听到栗朝安问向项,“颈椎这些日子牵引还在做么?”“……”“向项,我在跟你说话。”“这半个月,你微信上还没问够么。”栗朝安换了个话题,“晚上吃什么?你给圆圆打个电话问问看,她回不回来。”“你不是说,她的新担子不关我的事了么。”“别和自己的孩子这么计较。”“那我还能和谁计较。我这么多年都是和我的女儿相依为命的啊。”栗朝安关键时刻,反矫情一把好手,“相依可以,为命谈不上。向大小姐,最不信的就是命。”向项最后不跟他兜圈子了,“你中秋那晚打电话给我,最后想说什么的?”“……”“栗朝安,你别让我瞧不起你。也别这么多年来,一点长进没有。”屋里一阵空白般地沉默,听得向项高跟鞋起身要走的脚步声,栗清圆才要装作刚回家的样子时,栗朝安忽地高声地喊了记,像是屈服也像挽留,“项项!”“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这么多年,我一直知道。栗朝安,那年你夜里登岛,在我店门口整整坐了一晚,抽了一包红塔山。天亮后,你搭第一班船出去的。”这是这么多年,每逢中秋,月圆人不圆。栗朝安始终没跟向项问出口的话。今年的中秋,他们又一次错过了。那晚,栗朝安喝了些酒,给向项打电话,能问的都问过了,连同冯镜衡给她送的中秋拜月礼,都一一查点到了。于是,向项今天把属于他的那一份,送给他了。栗朝安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我要这些干什么。”“嗯,那你问了干嘛?”“是你一直在催我还有什么事啊。”“不然呢,有事就说,没事就放电话。”“……”“当面说话也是这样。你还有没有事,没事,我走了。”“现在这个点,轮渡都停了。”“只要我想回去,有的是办法。”“向项!”“喊什么,我耳朵没聋。”“我知道你耳朵没聋,我喊给我听。对,我说什么,得我听得清清楚楚,因为我想说得出就得做得到。”“……”“我想说,圆圆那套房子顺利的话,她搬走,你能不能搬回来。”“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和你一个屋檐下的意思。这么多年,这个念头从来没变过。当初吵架离婚,我以为你只是挂在嘴上,结果出了那样的医疗事故,你坚决地要和我离,我没有荣耀和立场再挽留你了。”“你那个相亲对象,哪怕好我一百倍一千倍,我始终没有风度当面祝贺你。那晚上岛,我抽完一包烟,也没好意思跑到你跟前说,能不能别和那个人!”“所以这些年,我很满足。只要你身边没有人,我怎么样受你奴役,我都心甘情愿。”“栗朝安,你这个心理不健康的坏种!”“是。我是不健康,我没脸再挽回你,那么我宁愿全天下的男人和我一样,全配不上你。”栗清圆只听到这,她没有进门去。相反,带着些偷窥感,匆匆逃离现场。冯镜衡给她发消息的时候,她正在路上漫无目的地逢右就拐弯。她问他,“你在哪里,我有话跟你说。”“巧了。正好我也是。”冯镜衡说他在重熙岛上,栗清圆不解,问他去岛上干嘛。那头说好安排小艇去接她,“见面聊。”栗清圆登岛的时候,夜幕四合,月亮高悬,星垂得低低的。白日里,宣乎的那些云朵,此间全染了色。风流云散,一朵自有一朵的烂漫与悄然。来接她的一个年轻小哥,一眼就认出了栗清圆。说知道她,向老板娘的女儿。小哥是岛上的房屋中介,他将栗清圆接到重熙寺后面一进民巷里去,一道朱门小院门口。冯镜衡单手落袋,站在台阶上,等候多时的样子。栗清圆拾阶而上,听到冯镜衡朝中介小哥,“嗯,辛苦你了。定金与后续过户协议流程的事,联系我的助手就行了。”小哥殷勤点头,满载而归的喜悦,“谢谢冯先生。”院墙上还趴着过季的丝瓜藤,几朵黄澄澄的小花,在亮月与孤灯下,衬得那么真实别致的生机。冯镜衡一面牵引栗清圆进来,一面献礼般地询问,“怎么样?这里。”中间正厅,左右作房的三间老式小屋格局,难得,门前带院,屋后一截自留地。厨房与卫生间在庭院的两端。栗清圆先前在他手机上无意看到过信息,他也亲口许诺过,要为栗老师将来退休寻一处住处,好挨靠着向女士。“你真的买了?”“嗯。”“还能不能反口呀。”“不满意这里?”栗清圆摇头。“那是怎么了?”“也许他们用不着了。”栗清圆站在一树红枫下,秋意滴浓,莎莎的叶声,叫她不禁伸手去摸那些鲜红。也告诉冯镜衡,她归了趟家没敢进门,然后听到父母拌嘴甚至有点超出她想象的火花,“我爸在我印象里,从来是个君子派,我没想到他能说出那些疯话。”“当然,他的那些疯魔,在你这,都不够瞧的了。”冯镜衡听起来像是赞许。对于她父母的重归于好还是保持原样,都不太新奇。好像他都料到了。“料到了,你还买这栋房子?”“他们用不上,就留着将来我们上岛来小住。”栗清圆不出声地望着他。冯镜衡走过来,与她聊一截未来期许的碎片,“你知道我的,再亲的爹妈,也不爱老在一个屋檐下。所谓一碗汤的距离是有道理的。两头我一视同仁,能去他们那里吃饭喝汤,但是要我拖家带口住在一个屋檐下,我不乐意。”栗清圆倒也不是心疼他出这笔钱,只推脱说,他们能在岛上住多少,再说了,买那么多房子干嘛。她贞嘉路那边的房子是落了定不能反悔。这里的话,实在不行,就算了吧。冯镜衡不依,说他相中的地方,且他说出口的话便是生意。再跳票,传出去他脸还要不要。“我买我的,你买你的。我的房子留着我们养老,你的那是你的嫁妆,从头至尾是你的,我不去沾,将来你还要留给你女儿去。”栗清圆凑过来摸他的脸,也来闻他身上有没有酒气。冯镜衡被她突然袭击的小动作给促狭到了,笑问,“干嘛?”“看你有没有醉!”“我又不是酒鬼,天天喝酒。”“你比酒鬼还上头呢!”栗清圆说罢,进了里屋去端详,冯镜衡便一路跟着她,听着她顺势把唐受钺那头的传话告诉他。某人云淡风轻得很,随意地嗯一声,落后她几步,“如果我告诉你,这阵子的舆论是老头操盘的,你要怎么说?”栗清圆回头看他。冯镜衡静默地相随之态。事实是,冯镜衡赌赢了。他比他父兄赢得光明磊落。这一晚,向项没有回岛上,栗清圆他们也没有出岛去。她领着冯镜衡回了店里。两个人摸黑进了厨房,找了点食材,栗清圆掂了道三文鱼火腿青豆蛋炒饭。冯镜衡被栗老师的私货给吓到了,嘲笑这是什么海陆大集合啊。栗清圆躲懒的逻辑有点滑稽,反正最后到了肚子里都一样。二世祖一面嫌弃她对付,一面用勺子尝一口,打脸且真香,“别说,炒得刚刚好。”栗清圆嗤之以鼻,“哪里对付。全是好的食材好嘛,有些东西它贵是有道理的,因为怎么折腾都好吃。”冯镜衡不以为意,“事在人为。”栗清圆嘴里咀嚼着,食不言的样子。某人不太满意,他搁下勺子来捏她的脸,“我说,事在人为。人永远要高于物,再贵也不好使。”栗清圆今天心情好,顺着他的臭脾气,“嗯,冯总说的都对。快吃吧,乖。”两个人倚靠在店里收银的案台上,期间,冯镜衡看上收银台边自晾的杨梅酒了,说他想尝一杯。栗清圆由他,找出杯子,叫他自己去接。结果,不知道是冯镜衡手劲太大还是那旋转的接口龙头将将好坏了,满满当当一坛上好的杨梅酒,全顺着那坏豁掉的出口处,泄洪般地涌了出来。吓坏了要尝酒的人,冯镜衡本能地拿手去堵。再回头喊圆圆,栗清圆跑过来的时候,看到有人难得的慌张且不知所措,甚至几分人畜无害的跳脚,“我可没招它啊,草,我不就喝一杯酒么,给我来这一下。”栗清圆笑歪了腰。拿手堵那出口的人,骂骂咧咧,“栗清圆,你还笑!这,要怎么办啊。”说罢,栗清圆踢过来一个垃圾桶,反正已经淌得一地都是了,索性镇静地摘开了他的手,由着那些酒无情地淌出来。她拿杯子接了两杯。其余全作废了。拿手这么接触过了,不能再卖给客人了。一时间,店里满是杨梅和酒的香气,发甜发酸,余味是汾酒的霸道。栗清圆不慌不忙把手里的两杯酒递给身边人,再去解决脚下的事故。悻悻的某人,一边抿酒,一边问她,“就这么倒啦,你妈不会说什么?”“能说什么。要你赔?”“不行你就说你弄坏的吧。”“凭什么?”“我丢不起这人。”栗清圆:“没皮没脸的人,还怕丢人么?”“怕啊。皮脸没了可以挣,人丢了,上哪去捞!”栗清圆乜他一眼,“吃的喝的都堵不上你的嘴。”说罢,她去倒垃圾,拿拖把。吃过饭,收拾停当,二人回后院的房间。洗完澡,栗清圆坐在廊下由夜风吹干头发。正巧,冯镜衡也洗澡出来,她告诉他,顺利的话,月底她就可以搬进贞嘉路了。孔颖也搬过去。她答应小颖的,她的房子,永远要有闺蜜的房间。冯镜衡哼一声,拿乔口吻道,那她们姐妹情深的闺房,他就不去了。栗清圆笑着声明,“小颖又不是天天在。”“嗯,这是在邀请我么?”栗清圆顿了顿,“算是吧。”“是就是,什么叫算是,还有个吧。”栗老师从善如流,“是。没有算,没有吧。满意了么?”“这还差不多。”栗清圆计划着新房陈设的购买清单,再说到接七七过去。想起来就问他,“为什么给七七系个铃铛?”“它过来,我就听到了。”冯镜衡学着她在夜风里乘凉,把手里的毛巾挂到晾晒绳上,短发炸毛,拿手梳一梳。随即,一只手搭在绳上的人,偏头来,月亮与灯之下,他的影子正好到栗清圆脚下。“猫还放在里仁路不好?你妈不是这些过敏么,你弄过去,她还能去么?”躺靠在藤椅上的人,闭目养神,一身白色睡衣,上面满是兔子与月亮的印花。纤瘦窈窕的人,于周遭夜阑人静里,缓缓睁开眼睛。杳杳明昧,栗清圆漂亮得不像话,出口的话,更不像话,“不好。我就要自己养在身边。有他在,我妈也就识趣,不高兴去了。”冯镜衡读出些机锋。两厢沉默,栗清圆喝了一杯高度的杨梅酒,夜风徐徐,她露出些鲜少的稚气甚至娇气,问一直不说话的人,“你在想什么啊?”月下的人依旧不作声,搭在绳上的手松开了,几步朝她走过来。摸摸她的头发,干得差不多了。俯身过来的时候,身上有新鲜的沐浴香气,也有淡淡的酒气。冯镜衡抄过栗清圆的腿弯,打横抱起她,“想你。”“还有个动词,你不爱听,就不发声。”说不发声的人,折腾出了天大的动静。栗清圆生生被他弄得毫无气力,有几下,心被顶得酥酥麻麻的。像上岛那时看到的染色的云朵,飘然、浮游。靠墙的小床,顶头处是个组合的书柜。上面满是栗清圆读过用过的书,也摆着幅她大学时的一张个人照。这头的动静过于大了,震得那张独照磕倒了。冯镜衡的恶趣味,笑出声,听她出声他越起劲,疯得要命。抱她在上,怂恿着她一点点起落。一手扶在她颈项上,一手紧紧扣住她脚踝。哑哑的声音,烈烈的酒气,告诉她,他为什么给七七系铃铛:“我把它当成你了。”“圆圆,我想在你这里和这里,都系一个铃铛。”“我想看它们动,听它们响。”栗清圆气得不行,一面打一面骂,“你这个疯子,臭狗屎!”有人嗯一声,随即抱起她,再把她往床上一丢,人从身后来的时候,他来捂她的嘴,最后把手指捣进她唇舌里,在她耳边试着问了句,栗清圆狠狠咬住他。疯魔的人明明被弹劾了,却酣畅的快乐,期间,冯镜衡的手机响了好几次,他都兴致正高的没去理会。直到结束后,他去卫生间投洗了干净毛巾来帮床上的人擦拭。栗清圆催着他去看手机,也不无抱怨,“没人比你忙。你也比别人会忙多了。”冯镜衡餍足地笑,就这么坐在她门口的椅子上,一根事后烟,回拨过去与对方聊完事情。栗清圆身体懒懒的,都没高兴再去洗一下。听着他的通话,云里雾里的,冯镜衡才挂断,她就跟着操心地问,“什么事啊?”门口的人灭了烟,走进来。他光着上身,径直往她边上躺,栗清圆喊出声,“压到我头发了。”“头发怎么这么多的啊。”他给她随意拨两拨,非要跟她枕一个枕头。“这么晚又是什么事啊?”“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要先听哪个?”栗清圆翻身,趴着,手托下巴微微仰着头朝他说话,“一起说!”冯镜衡手去被子里,揽住没来得及穿好的人,一阵缱绻的狎昵之后,他才心满意足地告诉她,宝石有下落了。因为物业那头报了警,动用警力排查,摸排到是个追星的高中生捡到的。后来看公馆的寻物告示以及追责申明,到底是个学生,那个孩子太过心虚,也怕查到自己头上。就又悄咪咪扔回那个池塘里去。所以,兜兜转转,也许它还在那里。物业经理打过来就是询问冯镜衡的意思,现在他们已经连夜请人搜索打捞了。冯镜衡刚才电话里也说明了,今晚的作业,他以三倍酬劳感谢。另外,那个学生,他也不打算追究了。毕竟,路不拾遗,那是个理想境界。他不是圣人,自然也不要别人当圣人。冯镜衡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粘连着栗清圆的一根头发,她自觉伸手去,然而,贴到他了,却没有理会那根头发,而是手指去抚摸了下他的鼻梁。受用的人,干脆闭着眼,不经意地,被人唇上贴了个吻。笑成花的冯二,手臂枕在脑后,好整以暇地问,“这是追回宝石的奖励?”“不,是刚才的。”有人狡诈的急智,“哦,也就是说宝石的奖励是份外。”他这么说着,伸手来,食指并中指,在栗清圆唇上逡巡,许久。鬼使神差地,栗清圆全无顾忌地再问枕边人,你说五十几岁的夫妻,他们还会发生点什么么?冯镜衡笑她乱弹琴,乱操心,打发小孩的口吻,“管好你自己。”栗清圆不依不饶,有点难为情,但是那种读书人天然的求知心又衬得她凡事应当应分极了:她要的,都竭尽给她;她想知道的,也要弄明白再答复她。冯镜衡翻身在上,思量后回答她的问题,“你问我,我哪里知道。我又不去管人家被窝里的事。不过,我可以二十五年后回答你,为了验证这个问题,你最好就这样一直待在我身边。”栗清圆呸他一下,眉眼有还没褪去的关乎喜悦的痕迹,没等到她张口把招呼他的那些刻板印象词宣之于口。有人一把拽过被子,瞒天过海地蒙住两个人。黑暗的有情天地里,闹与热,翻涌似浪。-正文完-!勖力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希望你也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