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爷有着十多个孩子,他们都有母亲撑腰,常年在爱与阳光下长大,身强体壮,或多或少都有些本领。
而自己不过是阴沟里长大的一只臭虫,磕磕巴巴连说句完整的话都觉得困难。
因此吴老爷没多久便厌弃了他。
这些兄弟姐妹们常常借着由头欺负自己,自己最初会本能的反抗。最后却被他们倒打一耙,又有他们的母亲在旁添油加醋,这便更加让吴老爷子对他生厌。
吴子观便在那时学会了看人脸色,也不反抗了,任由他们拳脚相向。
后院里做主的夫人姨娘们更是不会管这些事,甚至巴不得他早些死了,这样也少一人再多分走一笔家产了。
吴子观被他们打的浑身是伤,伺候他的贺嬷嬷看着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于心不忍,可府里的人就没将吴子观当个人看,连药也不肯施舍。
贺嬷嬷实在看不下去,便趁着空闲时偷偷跑出府自己掏钱给他买药。
看着贺嬷嬷泪眼婆娑地为自己上药,吴子观却无动于衷,甚至还觉得她有几分惺惺作态。
吴家怎么可能会有人真心将自己当做一个活生生的人?恐怕在这些下人的眼中,自己连拴在墙角的那只可怜兮兮的断尾狗都比不上。
不过贺嬷嬷也确实是个心善之人,哪怕吴子观对她再冷淡,她也依旧老实本分地伺候。即便跟着吴子观后吃不饱穿不暖,她也会想尽办法先顾着吴子观。
纵使吴子观再铁石心肠,也不过只是个十岁的孩子,贺嬷嬷的尽心尽力他看在眼里,于是正当他准备敞开心扉时,贺老爷出事了。
贺老爷是吴老爷子身边的下人,偷盗府内财物被人发现。后来那些失窃的财物竟都出现在了吴子观的住处。
贺老爷和贺嬷嬷曾是同乡,互相照应,因此那些东西出现在吴子观那儿并不奇怪。
因此吴老爷子并未详查此事,将贺老爷狠打了一顿丢出府去,贺嬷嬷也被调到别院里做苦役去了。
吴子观又成了孤身一人,日日承受的欺凌与侮辱也更甚。吃不饱穿不暖是常事,轻则被他们嘲讽几句,重则被他们打着出气。
疼,浑身骨头都疼,每一寸肌肤都火辣辣地疼。
吴子观缩在摇晃不稳的烂架子床上,破败的窗户上有些大大小小的洞,如霓一般的月光就从这么落了进来,落在地上,落在他的脸上。
他恨沈氏,恨吴老爷子,恨吴家的每一个人,每一张脸。在吴家的每一天,他都在用自己余下的生命起誓,诅咒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冷月凛凛,听不见他的哀声祈求。第二日太阳照常升起,他依旧是那个任打任骂任人耻笑的吴子观。
那一年,王摇衣被买进了吴家,成了奉血童女。
也是在那一年,吴子观意外得知了吴家私底下干的那些事。
表面打着借寿之术的幌子,实则暗中进行掠卖女子的交易。
毕竟吴家势大,如若是行借寿一事,这种迷信传言被官府知道了也就敲打一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过去了。可这掠卖女子就不一样了,那是明明白白地违背了律法,脑袋是要落地的!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吴子观就这样日日等着,盼着吴家遭难,哪怕自己也跟他们一起被杀,那他也痛快!
他的性子越发阴鸷偏执,甚至走上了自毁的道路,刀子划在身上,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只能靠痛觉感知自己还活着,还是个人。
当年王摇衣意外撞见了这一幕,吓得她几天没能吃下饭。本以为是自己是在这吴家见鬼了,原来这人竟是吴老爷子的孩子。
看着十分可怜。
当然她也很可怜,没有朋友,也不能经常见到姐姐。
于是王摇衣便主动给吴子观送糕点吃食,空闲时还会坐在门外同院里的他说说话。
不管他有没有在听。
事实上吴子观也确实没有听,他光是看到这叽叽喳喳的姑娘就烦,更别提跟她说话了。
不过她带来的吃食自己倒也能十分坦然地收下,毕竟他平日根本看不见这样的好东西,不要白不要。
一个比吴家伺候的奴才都低贱的交易品,凭什么过得也比自己好?
吴子观又在心中将吴家人恨毒了一遍。
王摇衣跟他说了很多,大到她听过的稀奇传闻,小到平日吴家的细琐小事。从她的字里行间,吴子观能很敏锐地捕捉到一些重要信息。
一开始只是为了利用她了解吴家私底下的交易如何运作,后来什么时候开始期盼她的每日到来,连他自己也记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