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南在备考的过程中饱受煎熬,如同患上了考试焦虑症,尽管有陈纵当外挂,天天开小灶,效率还是难以提升。按照以往惯例,在家长会上,班主任会打印出全班人的成绩报告单,并且把几次考试情况汇总,制作成折线图,供家长们传阅。每个人进步与否,整体趋势一目了然。这对于嘉南来说,无异于一次公开处刑。因为她的成绩从中游掉落至下游,呈现出稳步下降的状态。后来嘉南才想明白,她的过度焦虑其实更多来源于家长会。正如小时候登台演出,她的恐惧与慌张并非因为跳舞这件事本身,而是担心跳得不好,台下的沈素湘对她露出失望的表情。考试前一天晚上,嘉南接到了沈素湘拨过来的微信视频通话。嘉南接通,看见了出现在镜头里的有些慌乱的沈素湘,和她身边有啤酒肚的陌生中年男人。沈素湘本意是想语音通话,不小心点错,拨成了视频。她想挂掉,但嘉南已经接了,只能尴尬地继续进行下去。沈素湘身边的男人是她现在的交往对象。沈素湘急忙把手机摄像头对准自己,挑起话题:“南南吃晚饭了吗?”“吃了。”嘉南也问了她同样的问题。她们联系的次数不多,每次都这样干巴巴。接下来,沈素湘会例行公事地问问嘉南的学业和练舞情况。“我退出文化宫了。”嘉南顿了顿,说:“我上次跟你说过的。”“是嘛?”沈素湘完全忘记了,为了掩饰尴尬,只好转移话题,问起洛陵最近的天气。嘉南一一回答,没有提明天考试的事。几分钟之后,结束视频。嘉南像是松了口气,感觉如释重负。她拿着试卷去找陈纵,让陈纵给她继续讲题。陈纵在草稿纸上列公式,每个步骤掰开来讲,直到嘉南能够听懂。他以前从来不知道自己有这样的好耐心。嘉南的反应速度犹如一台生锈的故障机器,运行时经常卡顿。今天晚上出现了有史以来最糟糕的情况。一道并不算复杂的等比数列题,她看完题干,每一个字都认识,但非常奇怪,组合在一起她却看不懂,无法理解它的意思。嘉南缓慢地把题干阅读了三遍,还是如此。“怎么了?”陈纵觉得她状态不对,放下了手里的笔,去握她的掌心。嘉南的手掌好像背阴角落里生长的苔衣,潮湿而冰凉。她问陈纵:“我是不是你带过的最差、最不开窍的学生?”除她以外,陈纵从未辅导过其他人,无从比较,于是实话实:“我没教过别人。“但我没有觉得你不开窍。”陈纵在饮食障碍家长群里每天看着那些家长们分享日常和故事,其中已经退学的孩子不在少数。“你能走到这里已经很辛苦了。”夜里寂静,陈纵的声音让嘉南感觉到一丝平和,像风徐徐吹过河岸边的芦苇荡。他对嘉南说:“你是我最好的学生,也是我的骄傲。”嘉南低着头哭了。眼泪砸在试卷上洇开,像小小的水洼,倒影着她的无助。她抓住陈纵的衣袖,“我不想写了,想看电影。”陈纵扯过纸巾擦干她的眼泪,把试卷都推开了,说:“那就不写了。”他们坐在地毯上看喜剧片,靠着身后的抱枕,手拉手。关掉了灯,只剩下屏幕上的光,房间变成一座幽静森林,他们坐在山坡上晒着月亮。电影片头开始播放,嘉南的身体往陈纵那边歪了歪,对他说起自己的猜测:“我妈妈可能要结婚了。”陈纵偏头看她:“她跟你说的?”“我自己猜的。”嘉南声音很轻,“视频的时候我看到了桌上有孕妇吃的钙片和奶粉罐,她可能怀孕了。”“她的脾气好像也变好了,说话比以前更温柔,还感觉有点陌生。”嘉南回想刚才的视频通话,下结论说:“可能是因为她现在过得很好,而以前过得没那么好……”陈纵等了会儿,但嘉南没有接着说下去。电影已经开始了。主人公行为滑稽,与朋友的互动笑点十足。嘉南也被逗笑了,她笑着笑着倒在陈纵身上,脸埋在他颈窝,开始闷闷地小声抽泣。眼泪像煮沸的雪花,簌簌落进陈纵衣领里。“嘉南,南南……”陈纵捧起她的脸,叫她的名字。嘉南一时间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仓皇地想要把自己藏起来。她躲进了小花被里。陈纵把她整个抱到身上,轻轻晃着,拍她的背,像哄襁褓中的小婴儿。直到嘉南的哭声渐渐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