娆罗緁一手将长发拨向后,「谁准你自作主张?」
快脱口而出的一句「派人请他回来」硬生生地被吞下去了,概因这不像他娆罗緁,若是七皇子殿下,怎可能在这节骨眼上向想威胁他的臣下表现出对争的在乎,这岂不是正中了他们的道?他不会那么愚蠢、皇储不能那么蠢。
他们要争,让他们拿。尽管拿,看他们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向争作出任何具体伤害。
他在最后关头才走到这群调了蜜的人中间,抛下一句「争,你做得很好,不负我当初刻意安排你混进此群贱人中」岂不快哉?看争一刹刷白的脸岂不爽快?
这才像他娆罗緁。
他们以为他在乎守娆争,他偏不、他偏要搁着不瞅不睬,任他们干着急耍猴戏却没观众赏脸。他只须按兵不动、只须待争知错而返,但为何……他会这样地心浮气躁,无法安定下来?
娆罗緁的袖袍一拂,「下去,继续监着守娆大人的行踪。」
下一步,沙沙一声响起,他踩皱了其中一张纸,他低头竟被捕捉了目光。
他弯腰将那张纸执起来,上头的名字让他有丝丝熟悉感泛上心头。他挑起眉。
燕端 望
职位是嚣狄军的中将,骤眼看来并无着眼之处。
燕端此乃大姓,在娆罗国内不算罕见,但……这名字他有印象。
此姓氏刚巧也是朝内第一家的姓氏——皇军。皇军的制服雪白无垢,在袖口与背上绣上一朵怒放的赤色堇,因此也被称为白军,与嚣狄军的关系历年来都算不上太好,明来暗去的没少过。
当年他的父皇心血来潮,说要好好调和一下朝中两大家的关系、莫让他们相争伤了和气、耗损了国源而拿了个主意,高调地让皇军家族的长子燕端望,亦即将要继承皇军将领的那位送进嚣狄军中,表面上说要磨练磨练镇日只懂守城的皇军子嗣、又让此贵族弟子当亲善大使多多学习、认识嚣狄军的可取之长处,灭缓两军的磨擦,实际上……他父皇哪可能有那份闲心思去调和?
在位者最乐见的就是让他们互相监察、削弱声势。他父皇恨不得没能挑起更多争执,以防两大家功高镇主——燕端望并非送进去当润滑的、他是送进去当采子的。
莫不又是拿他家人的性命作威胁吧,燕端望这探子也是当得够久了,还真让他在以严酷艰苦见称的黑军中捞了个中将来当,不是没叫过他回皇军,只是这燕端望却说自己当黑军当出个兴头来了,完全不想走,至少也得捞个将军做个过瘾,听说皇军将领已对大儿子心灰意冷,有意让二儿子继承其位。
依他看,父皇精心栽培了此棋子如此久,浇水了施肥了才养得如此壮、收获如此丰,怎可能会舍得撒手不玩?人家黑军那边也有脑子的,在燕端望当上中将之后才比较接近黑军的机密核心,才有实质的资讯回报,他父皇这钓大鱼的长线才有所斩获。
嚣狄长袖似乎颇为器重此名箭术了得的下属,把他提拔得极为快速,短短七、八年间已连升数级成为中将,这绝不止给予皇军的面子,其中可能别有内情,要防一个人倒不如把他镇日锁在眼前防?又或许燕端望于这数年真的在黑军中混出了感情、决意投靠黑军那边去,把自己的肚皮底子都早已掀给嚣狄长袖看了。
不论如何,此燕端望肯定以为当他父皇驾崩之时,便回复自由之身……这如意算盘打得响咧,大概就算漏了现在的皇储、未来的帝。
他会让那皇军家族的大少爷知道。由始至终他的主子都只有一个,不是皇军、也不是嚣狄军,只是娆罗的帝。想要摆脱皇家人的五指山、想要回复自由之身?没门。
嚣狄要软禁他的罩门,他也有藏于棉里的针头。
游戏,就是要公平才好玩,不是?
争一天不回来,他就把黑军弄得没一天安宁。
守娆争看着眼前迷人的景致,呼出一口白茫茫的雾气。
在袭府的时间似坏了,日子过得飞快,在他察觉之前已尽流逝。
仿似他真的有什么好,大家都轮流来瓜分——一大清早他睡不好,阑雪邀他比武。用过早膳后,临风过来诊断一下他的身体状况,然后被绂雯说拉去聊天说地一整下午。黄昏,解语要他实践承诺,带她到落叶林去。他们似乎无所不用其极的令他不致寂寞,即使不回去娆罗緁身边也像……没那样罪大恶极。
都有数天了,为什么……娆罗緁还是无声无息,毫无动作?
「争,这里真的好美啊!」
解语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她正沿着小径入口快跑进去。
「小心点。」守娆争环视安静的落叶林。这里除了他们外似乎一点人气也欠奉。
这里是宫中特意开辟铺陈的奇特园景,种满了从异国搜刮而回的奇丛异木,一个小型森林。落叶林依它喜欢的进行着变化,它有自己的四季,似林内难得的共识,这里冬季来临得迟缓且短暂,只是这不喜受摆布的秘密森林的一声叹息。明明是冬始,外头早被闪亮的银色所征服,这里的秋波余韵却未了,乍暖还寒,比春季肃杀、比冬季暖和。
夕阳在层层叠叠的金黄叶隙间洒落,似降了一场阳光雨。
「争,快过来看看!」
争,给你看样东西。
娆罗緁的样貌、表情,甚至气息都在眼前鲜活重现,声音似在他耳边响起。
守娆争甩了甩头,不知为何会在此刻想起娆罗緁那无耻之徒。他快步走过去,踩碎的枫叶发出微弱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