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娘亲也没用,快点把药喝了。”君妃扶起天权,细细地喂他喝完那碗苦涩难咽的汤药,还在帮他擦掉嘴角沾上的一点药汁后往他口中塞了一块话梅糖。
“为什么?”天权不解地看着君妃。在他离开的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次回来父皇母妃对他的态度变了那么多,这让早已习惯了被忽视的天权有些惶恐。从来没有得到过的东西他会羡慕,但不会强求,得到之后再失去的痛苦才是天权最怕的,比如昭阳。
“没什么,好好睡吧。”君妃的目光是天权从未见过的温柔宁静。
天权看得奇怪,却不解其意,也懒得再想,慢慢悠悠地便沉入了梦乡。看着天权沉睡的恬静容颜,君妃幽幽叹了一句:“你们还真是兄弟,一个是这样,两个也是这样。”
此时,在距离漱玉宫几千里以外的泽兰沙漠,雅尔海晴正对着燃烧的篝火出神。
一轮月影从波逐的沙海上翻腾升起,月光柔和地流淌在泽兰沙漠上,大漠的夜是寒冷的,大漠的风是凛冽的,除了呼啸而过的风沙声,便是隐隐可闻的狼嚎声。
一个月了……自那日逃出黄昏庄园到现在,已经整整一个月过去了。看着仍然昏迷不醒的枭儿,无力可施的雅尔海晴除了干着急,其他什么也不能做。希奥说枭儿的伤已无大碍,没有醒来并非是因为身体的缘故,而是他的心,他不想醒来。
在昏迷中,枭儿曾经无数次呢喃地唤着“姐姐”,却始终不曾醒来。他和莺儿是双生姐弟,彼此间心灵感应极强,这是雅尔海晴是知道的,所以枭儿如此异常的反应才会让他觉得莺儿肯定出事了。那么天权呢,他和昭阳还好么?
阿烈古琪的“暗流”虽然难缠,但是以雅尔海晴和枭儿的身手本来是有机会全身而退的。只是雅尔海晴没有想到,或者说枭儿自己也没有想到,他向来犀利无比、滴水不漏的剑法会在最关键的时刻大失水准,从而被对手抓住破绽一剑刺中心脉。
很久以后雅尔海晴才知道,枭儿剑心涣散的那一刻正是莺儿纵身跳下青峰涧的时候。
带着一个身负重伤的枭儿即使是雅尔海晴也没有办法逃脱“暗流”的追杀,还好阿摩司出现了,那个口口声声和他没有任何关系的男人终究还是在他最危险的时候救了他一命。
胤文帝十七年冬,皇帝下诏封四皇子天权为韩亲王,入主户部,此道圣旨一下,顿时朝野哗然,众议沸腾。
原来,朝中有齐王党,有楚王党,更有嫡皇子党,局势堪称云诡波澜。文帝近年疏于管理朝政,权力早已被几位皇子瓜分,朝廷六部之中,兵部、刑部是齐王天枢的势力,工部、礼部、户部为楚王天璇所掌,吏部尚书宁熙是宁后的侄儿又娶了玉衡公主自然归心于七皇子摇光。
齐王党兵权在握,朔州玄字营哗变之事一出,征北将军赫连景天连夜呈上三封请罪书,告罪请辞。文帝虽知苏锦程是贺兰陵的得意门生,但是逝者为尊,神威将军贺兰陵已经是盖棺定论的人物,赫连景天治军不严的失察罪名终究还是坐实了。
允了赫连景天辞官归乡的奏折,文帝随后就将朔州“青、白、朱、玄”四营交给了天枢,命他严加整顿。若算上车骑将军贺兰诚介手中的明城“肖、易”二营,王朝北方边境线上的三十万兵马都可算得是在齐王手上,文帝对天枢的信任由此可见一般。
楚王党也非等闲之辈,天璇天份极高、文武兼备,自幼深得文帝喜爱,以为在诸子中唯有他最酷肖自己,又怜他年幼丧母,更是宠溺纵容,端的是尊贵无比,再加上右相沈雅致,御史大夫上官桀等重臣支持,实力不可小觑。
至于嫡皇子党,眼下看着虽然不显山露水,却也不是好相与的。七皇子摇光年纪尚幼,从来只管读书写字,看着无甚锋芒,可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在摇光的背后,毕竟有自王朝开国以来屹立七十余年不倒的宁家。
然而,这位本来最不被关注的四皇子却让日益激烈的党争大有水落石出之势。
十一月十八,文帝五十三岁寿辰,虽然不是整寿,却是近些年来难得一次几位皇子悉数聚齐,就连正在朔州整顿军务的天枢也赶了回来。
“大哥。”见到七年未曾见面的嫡亲兄长,天权只唤得一声便再无话可说。天枢亦是如此,他轻轻拂上天权的头发,撩起额前散落的一缕发丝往他的耳后架去,欲要开口却是什么也没说。
兄弟两个就这样静默无语地对持着,直到跟在天枢身侧的朗儿不甘被忽视地扯着天权的衣袖,撒娇道:“皇叔,抱抱。”尴尬的气氛才暂时化解。
天权弯腰抱起朗儿,与天枢并肩走进了即将举行文帝寿筵的清安宫。这般情形看在外人眼中倒是一派兄弟和睦的景象,韩王天权也就自然而然被人们划入了齐王党一系。
膝下儿女欢聚一堂,纵使知道他们的关系并非此时表现的这般亲密和睦,文帝心中还是欢喜的。
“朗儿,朕来考考你。”看着自己唯一的小皇孙,文帝柔声问道:“你可知道你父王他们兄妹几个的名字是从何而来?”
“我知道,我知道。”朗儿得意地叫起来:“是依北斗的七颗星名而来,四皇叔告诉过朗儿的。”
可能是由于兴奋的缘故,朗儿在天权怀中不停扭动,小腿正好踢在天权小腹上。腹上被这么重重一踢,天权不由地脸色一白,他急忙伸手抓住朗儿乱扭的身子。
天枢看天权神色不对,明明是如此寒冷的冬日,他的额头竟已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赶紧把朗儿抱了过去,冷冷瞪他一眼。
“那朗儿知道是为什么吗?”文帝倒是没有发现天权的不对劲,见朗儿小小年纪便聪颖过人,心中大是宽慰。
“不知道。”朗儿摇摇头,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片迷茫,还有些委屈。他想要皇叔抱,不想要父王,可是父王的表情好凶、好吓人,朗儿不高兴地扁扁嘴却是什么也没敢说。
见朗儿窝在天枢怀里一动不动,撅着小嘴咕哝着什么,一副小可怜样。天权一只手在隐痛不已的小腹揉抚着,另一只手亲昵地拍拍他的小脸蛋,示意自己没事,朗儿才开心地露出笑容。
“你说呢,天玑。”文帝转而问向素来以博学强识闻名的燕王。
虽不解父皇为何会有此一问,天玑仍是沉着应道:“意在希望我们能拱卫紫微星垣,并为天下百姓指引方向。”
“好!天玑之慧,果然名副其实!”文帝赞许地颔首微笑,随即却又陷入回忆中:“记得二十四年前君妃诞下天枢之日,先皇曾命皇天监卜过一卦。未央说过,北斗七星乃我大胤定朝之星,凡朕之子女务必以其名而命之。”
此言一出,众人惊诧,就连入宫多年的宁后和绮妃亦因从未听过此话而愕然不已,只有君妃神色如常。